男人輕聲開口,
“我來帶他走,去安全的地方。”
“……”
諾拉定定看了他幾秒,暗紫色的豎瞳微微放大,似乎收到了什麼信號,于是她緩慢眨了眨眼,往旁邊退開一步。
周九鴉終于能上前,這時他才看見江瓷的臉,眉頭微微皺著,睡得很不安穩,就像是小時候要做噩夢的樣子。軍團長默了幾秒,然后伸手用毯子將他仔仔細細裹好,然后將人橫抱起來,大步走出門。
諾拉亦步亦趨,跟在后面。
“唔……”
江瓷能夠感受到自己似乎正在被誰抱著走,但是大腦混沌,眼皮很沉,睜不開。
因為常年訓練治療,以及使用抑制劑,江瓷經常接觸鎮定類藥物,所以他對孕期的嗜睡和藥物導致的昏睡能區分得很清楚。而身體逐步產生的耐藥性,讓他能夠在昏睡的同時保留一絲絲的意識。這種感覺就好像鬼壓床,明明意識尚存,卻偏偏醒不過來。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
醒過來……得立刻醒過來才行……
江瓷感覺自己好像沉入了深海,一切時間和空間的感知被無限縮小,甚至抹去。
他好像看見了很多很多人的臉。
先是坐在病床上的賀準。
[教皇留著塞西莉亞,一定有什麼更大的用處。]
[對教皇威脅最大的,第一是霍閑風,第二就是裴長云,你覺得他會先攻擊哪一個?]
再是霍閑風,他的面容晦暗不明,就像是即將隱沒于黑暗而消失。
[阿瓷,裴長云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霍朝死了,我能夠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最后,是父親。
是江瓷記憶里已經面容模糊的父親。
其實家里有江燼生的很多照片,甚至就連很多雜志,偉人傳記,甚至歷史書上,都有江燼生的照片。
但江瓷無論如何,都記不住那個人的臉。但就在這一刻,父親的面容終于清晰起來。他眉宇清俊,緋紅的眼眸里漾動著一種特別的溫柔,就像是破碎灰燼中即將熄滅的最后一點火星。
父親摸著小孩的頭,對他說,
[阿瓷,如果不能跟賀準哥哥成為好朋友的話,那這個代碼游戲就只能自己解開了哦。]
然后,執拗的江瓷把自己關起來解開了代碼游戲,也錯過了那個人的逝去。
嗡——
銀色的睫毛急促顫動,江瓷猛然睜開了眼。他掙扎著坐起身,大口大口呼吸著,額前冷汗淋淋,就像是終于從什麼可怕噩夢中掙脫了出來。
“你……”
江瓷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驟然回頭,眼神有一瞬間的鋒利,但目光觸及到熟悉的人臉后,又忽然怔忪。
——是溫醫生。愚吸畽堆。
“你醒了……阿瓷?”
江瓷沒回答,他定定地看著對方,沒有錯過溫醫生臉上的驚詫和緊張。他迅速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這時,諾拉發現他醒了,立刻湊過來親昵蹭了蹭江瓷的掌心,這個動作讓江瓷稍稍安心了一些。他抬頭看向溫敘白,嗓音里帶著噩夢過后的沙啞,
“這是哪?”
這不是皇宮。
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醒過來,溫醫生正迅速組織著語言,想要安撫,
“你太累了阿瓷,現在好好休息吧。”
“……”
江瓷沉默幾秒,忽然開口,
“諾拉,幫我把窗戶和窗簾打開。”
幾秒后,跟隨著一聲“唰——”的聲響,刺目的陽光傾瀉而入,讓江瓷條件反射用手遮擋,閉上眼。
微風裹挾著海水潮濕的氣息,從外面幽幽飄了進來。
江瓷怔了幾秒,立刻意識到這里是科學院,而且天已經亮了,這說明他睡了一夜,而霍閑風也應該在皇宮呆了一夜,現在都沒回來。
江瓷立刻摸出白澤,
“聯系禁淵。”
幾秒后,白澤語氣凝重,
“阿瓷,長夢開啟了信號屏蔽,無法聯絡。”
“……”
江瓷閉了閉眼,轉頭問諾拉,
“能聯系上霍閑風嗎?”
“……”
諾拉搖頭。
江瓷抿了抿唇,細問,
“什麼時候開始聯系不上的?”
“昨晚。”
“他說什麼?”
“要保護花花。”
“……”
得到這個回復,江瓷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再問,當即從床上起身,大步朝外走。
情況很明顯了,從昨晚趙鶴帶一群人來找他們的時候,就不是什麼商量事情,或者協助破譯芯片,根本目的是需要讓霍閑風進入皇宮,而江瓷就必須呆在科學院。
什麼樣的情況才會讓皇帝非要把他們倆分開?
什麼事情非要讓塞西莉亞在場,他們三個人談?
什麼事情能讓霍閑風呆在皇宮一晚上,這麼長時間不來找他不說,連蟲族精神網絡的聯絡都要被切斷?
當初霍閑風說裴長云有事瞞著他們的時候,江瓷就有了一個不能深想的最壞預測,那就是教會可能會離間。但按照江瓷對裴長云這麼多年的了解,皇帝陛下不是一個容易受人挑唆的人。
但是現在的情況讓他感到非常不安。
非常非常不安。
至少這種欺瞞行徑和霍閑風的失聯,就已經讓江瓷無法冷靜。
“等等!等等阿瓷!”
溫醫生努力攔住他,
“這是陛下的命令,皇宮不安全,你現在需要呆在這里……”
“讓開——!”
這是江瓷頭一次用這樣冰冷的語氣跟溫醫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