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執事》第22章

  他們感情淡了,卻只是淡了而已,言逸仍舊是他心里不可觸碰的寶貝——是陸凜在已經風雨飄搖的纖細棧橋中央開了一槍,親手把他們還能勉強續上的悠長愛意轟斷了。

  從那以后,陸上錦下意識把排斥言逸當成了反抗陸凜的要挾籌碼,無辜的垂耳兔成了這段畸形不堪的父子關系的陪葬品,而他毫不自知,消磨著言逸似乎永遠燒不滅的熱情。

  真的,燒不滅的,你看那只蹦跶的小兔子,就算你拎著它的耳朵提起來亂甩,它還是會乖乖趴回原位,安靜乖巧地躲進角落望著你。

  陸上錦嘆了口氣,碾滅了抽至最后一口的煙蒂。

  “你回來,把手術做了,聽話。”

  電話里的聲音有些弱:“錦哥,你那麼喜歡倉鼠嗎。我把耳朵捏起來,也很像倉鼠的。”

  煙灰缸被陸上錦猛然打翻在地上,絲絲落落的煙灰沾在西褲一角,隨著一聲炸裂的響聲,陸上錦的耐心徹底消耗殆盡,對著聽筒怒道:“你當我對一只耗子有多大興趣?!行,言逸,你就別回來,我看你能在外邊撐幾天。”

  他按了掛斷,把手機狠狠往外一砸,把摞得整整齊齊的兔糧盒子砸得七零八落,草屑凌亂地灑在地板上。他被追捧慣了,忍受忤逆的耐心就少了。

  他只是不知道,兔子是很膽小的,波瀾不驚的表情下,可能已經嚇得肝膽俱裂,安靜地臥在角落里,只是因為無路可逃。

  ——

  言逸倚靠在被窩里,看著熄滅的屏幕怔怔發呆。

  他在等的是陸上錦跟他說一句回家,而不是回去做手術。

  他是很期待為陸上錦換一個契合度極高的腺體,可是為什麼對方對他的犧牲那麼理所應當理直氣壯,三階分化的腺體不是天生的,他為此付出過多痛苦血腥的代價,連他自己都心疼自己。

  一個站在金字塔最頂尖的omega都犯賤成這副狼狽樣了,為什麼陸上錦就不多問問他的身體還好不好呢。

  木愣無神的雙眼看著自己修長蒼白的左手。

  陸凜按著這只手放進高速運轉的榨汁機里的時候,他很清醒。

  飛轉的刀片實在太過鋒利,以至于幾秒鐘后他才感覺到疼。

  那是一種怎樣的疼啊。

  疼到他根本不敢記得。他在陸凜的金邊眼鏡的鏡片上看到了自己,表情扭曲得讓他自己都認不出來那是他。

  陸凜希望他的三階分化能力是“肢體再生”,注射了大量蜥蜴alpha的信息素,慘烈的分化引導卻只讓他分化出了“瞬移”。

  他是被作為陸家的尖端兵器培養的眾多戰士之一,只有他成為獨一無二的精英。

  在他經受最痛苦嚴苛的分化引導時,陸上錦大概在上學。他聽過陸上錦在琴房彈鋼琴,他還記得旋律,克羅地亞狂想曲,熱烈浪漫的曲調像一條把他拖出泥濘沼澤的救命繩索,讓他的脈搏和心臟從此為那個少年而跳動。

  他就是不愿意承認,陸上錦和陸凜,其實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曾經他的愿望是能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聽陸上錦給他彈一支曲子,每個生日他許的都是同一個愿望。

  但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從前不想說,嬌縱得想讓陸上錦猜中他的心思,現在不敢說,怕說出來就真的不靈了。

  他也倦了,拿出筆記本,給陸上錦減了一分。再減到零,就真的不要再愛他了。

  他總習慣給自己機會,看視頻的時候等加載等得不耐煩,心說數五個數就不等了,數完了,還沒加載出來,心說,那再數五個數。

  很累很累,他也早已沒有當年那麼年輕熾烈。

  “我是個老兔子了。”他平淡地想。

  有些中二的轟轟烈烈的眷戀幻想,該趕緊醒醒。

  屏幕忽然亮起來,那個號碼又打過來,言逸垂眼接了。

  “你還難受嗎?”alpha知道他懷孕了,卻一如既往地關注他,“你在哪,給我個地址,我去找你。”

  被拋棄的老兔子是不配擁有這麼執著的追求者的,言逸不覺得受寵若驚,只感到無暇應付更加疲憊。

  “你嗓子啞了,是感冒了還是哭過?”alpha小心地問。

  年輕的alpha聲線帶著一絲高傲的溫柔,擔心冒犯的語氣也顯出一種不和諧的可愛,是個冒著貴氣的少爺嗓。

  言逸沒帶睡衣,脫了褲子外套,只剩一件米色的薄羊毛衫,細軟地蓋著大腿根,遮著手掌只露出指尖,盤腿靠在床頭,懷里抱著個軟枕頭護著肚子里的寶寶。

  他嘆了口氣,只好拿出幾分精力正視這場電話艷遇。直言不諱地問:“你幾歲了。”

  alpha顯然被問了個措手不及,遲疑著回答:

  “二、二十四。”

  言逸又問:“叫什麼名字?”

  被暗戀的omega盤查起戶口本,他竟然也稍稍品味出了些許甜蜜安心,于是興奮地回答:“夏鏡天。”全然沒了故作穩重成熟的低沉腔調,但依然溫柔。

  言逸笑了一聲:“小孩兒。”

  但他累得無法扯起嘴角,心里有一塊剛剛被掀起來的傷疤,還血淋淋地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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