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了兩步。
那男人似乎也發現了他, 很快就也向他走來, 不多時, 兩人之間的距離便足夠低語交談。
席貝對著這個便宜叔叔是很有幾分警惕心理的。
且不談這個叔叔剛剛對他的態度——幾乎是以威脅的方式來逼迫他一個人過來!席貝可以理解他為太過于緊張, 提防秦家人, 真的有一些難言之隱。
席貝最為不解的是,為什麼?
從前過去的十年,席貝都以為自己自爸爸媽媽死后, 在血緣關系上真正地成為了孤兒,從未抱過什麼有個親戚的念頭。
可十年過去了,這個便宜叔叔忽然跑了出來。
席貝父母去世的時候呢, 他去哪兒了?
若不是秦家人收養他, 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沒有絲毫能力為父母殮尸,更沒有能力養活自己, 只能去往福利院。
“真是好久不見了,”席正國喃喃道,“像啊, 真是像,你跟你爸爸像, 跟你媽媽也像……”
席貝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心像是被狠狠地攥住, 從父母去世就開始下的潮濕小雨將心里浸成了泥濘的洼地, 只要輕輕一擠就會流淌出漫溢的酸水。
“你有什麼事情嗎?”席貝好不容易才艱難地冒出了這樣的一句,“我還有事情,請不要寒暄了。”
他知道他這話聽上去真是混蛋。
“你說你是我叔叔,請問你有什麼證明嗎?”
“……”
席正國從口袋里又掏了掏,拿出了另外的一張照片,這張的年代也比較久遠了——至少有十五年。
席貝接了過來。
回過神的時候,眼淚險些落了下來。
父親母親的容顏他從未遺忘過。
他記憶中年輕的父母手中抱著一個兩歲,笑瞇瞇的奶團子——大概是自己,臉上也帶著笑意;他們旁邊站著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仔細看,模樣與面前的席正國有七八分相似。
看背后的地方,這似乎是席貝父母兩人的小家。
在席貝怔怔地望著這張照片,用指尖描摹著父母的容顏時,席正國開口了。
“你現在在秦家住的好嗎?”
他的這句話并沒有什麼惡意,也不如剛剛在山腳下那麼兇恨和急促,好似只是一個中年男人與自己的侄子寒暄。
席貝的目光依然落在這張照片上。
“我住的很好。”
他的聲音輕輕的,不知道是在回復席正國,還是在對照片上的父母說話。
“是啊,我看到你的樣子也感覺你過的很好,”席正國說,“但其實我本來想帶你離開的,畢竟是別人家,再怎麼說也沒有什麼血緣關系,住得多累。”
席正國的這個攻勢或許對于“灰姑娘”有用。
但席貝在秦懿安這里可不是用來虐待的“灰小子”。
而是捧在手心的小寶貝。
席貝將手中的照片略微攥緊了,他抬起頭來望向了席正國,搖了搖頭開口:“我不愿意。抱歉。”
被這樣噎了一句,席正國也沒住嘴,而是繼續道:
“我知道,你肯定不覺得累,你不愿意從秦家這種頂級豪門大家里出來,是個人都理解,我也不怪你……”
席貝微微蹙起了眉:
“我跟我哥哥,秦家人的關系都很好。恕我直言,跟我哥哥比起來,你對我來說才算是陌生人。”
“我不會拋棄我自己選擇的家人……”
“對你好是當然的!”
席正國終于開口打斷了席貝,他皺起眉頭,聲音不受控制地大了起來,似乎又有些剛剛在山下的氣質。
“那是因為秦家人要補償你,是他們撞死了你爸媽,如果不對你好,他們晚上睡得著嗎?!”
席貝感覺渾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沖到了腦袋里,讓他從脖頸開始發紅發燙,一路沖到了太陽穴。
“不是的!”
他下意識地反駁,閉了閉眼睛:“我知道那個傷害我父母的人是誰,他是秦叔叔的司機,雖然這件事情跟秦家有聯系,但歸根到底是意外。”
“而且,雖然我心里確實有些怨恨蔣叔叔,但是我不至于是非不分、恨屋及烏,攻擊幫助我的人。秦家人本可以不管我,但他們管了!”
“你這孩子真是沒救了!”
席正國的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咬緊牙關在原地踱了兩步,頗為恨鐵不成鋼似的:“你這孩子,沒救了!沒救了!認賊作父,簡直就是認賊作父!!”
席貝幾乎有些耳鳴,席正國責罵的言語在他耳畔回旋,他是被照片尖銳的角戳醒的,半晌才回過神。
他的聲音低低的。
“我沒有認任何人做爸爸媽媽。”
“你沒有嗎?我真沒想到你不愿意跟我走也就算了,竟然連你父母都不在乎,現在居然還在為了秦家人說話!為了你那個哥哥、為了你的仇人說話!”
“哥哥不是我的仇人!”
席貝反駁的聲音堅決,卻帶著些微的顫抖。
他向來都不會跟人吵架,只會堅定地重復自己的想法。
“不是你的仇人?”
席正國伸出手來,幾乎想要扯住席貝的身體,但席貝后退了一步、胸膛上下起伏,眼睛通紅地看著他。
席正國就這樣與席貝對峙了片刻,旋即才將準備扯住席貝的那只手變換成了指人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