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早晨,奶奶的病終于有了好轉。許唐成早早起來,先打電話問了問大伯奶奶的情況,放心下來之后,又開車轉著去買一家餛飩。
大概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奶奶這兩天的胃口都不是很好。餛飩是原來奶奶住在老房子時常去吃的,做得香軟,吃下去熨帖。
在餛飩攤等著,又看到一旁開了一家新的生煎包。許唐成瞧著生意挺紅火,便和餛飩攤的老板說了一聲,讓等會兒再給他煮,他先去排隊買份煎包。
排隊等候的時候來了電話,許唐成看到屏幕,才想起自己這兩天都忘了問易轍到上海去怎麼樣了。
“不好玩,”那端易轍堅定地說,“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爸一直帶著我和易旬跟他的生意伙伴吃飯、應酬,我這兩天幾乎不是在吃飯,就是在陪著他們玩。”
許唐成猜測是不是由于奶奶的病終于見好的緣故,聽著少年輕聲的抱怨,他心里竟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而且那個老板有個女兒,昨天吃午飯的時候說要逛街,我爸當時就讓我陪她。我就立馬說我不去,結果我爸……”
易轍說到這停住,許唐成便問:“你爸就說你了?”
“沒有。”易轍的聲音變得更低,“不過他看了我一眼。”
說實話,許唐成對于易轍的父親并不算了解,他記得那時,他的父親幾乎一個月、兩個月都看不到人,但每次回來,他又都會知道。因為那一定是向西荑罵得最厲害的兩天。
雖然不了解,但在這種涉及到利益的飯局上,去這樣直接地拒絕一件明顯是在討好對方的事情,大概會是什麼樣的局面,他也多少能猜到。
“別想太多,我猜你父親在這段合作關系中,應該是處于弱勢的一方,所以他會用一些不算正式的手段,去適當拉攏對方。怎麼說呢,”許唐成偏頭思索,挑選了一種較為溫和的措辭,“這種情況比較常見。”
電話中經歷了短暫的沉默。之后,易轍很簡單地告訴他:“我不喜歡。”
“嗯,我知道。”
打架被不公平記過后,都要挺著身板的人,怎麼可能習慣這些場面事。
“但是我還是答應了,”易轍說,“昨天跟著她逛了一天,等她試衣服,給她拎袋子,很煩。”
上海之行和他預料的大不一樣,他甚至根本沒能好好和父親說上幾句話,弟弟也是能躲就躲,能推給他的就推給他。他知道,有些事他不去,易旬就要去,這樣各種原因的綜合之下,他還是屈服了。
易轍的處事有多不圓滑,許唐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聽得出他滿懷的苦悶,和打心底起來的不喜歡。
聽得出,自然便心疼。
“不喜歡就回來。”
生煎終于排到了他,老板問他要什麼口味,他將手機稍稍放遠,說:“鮮蝦和牛肉,各一份。”
“嗯?”
易轍沒聽清,以為他是對自己說了什麼。
“沒事,我在買生煎,排隊,剛剛輪到我。”說到這,許唐成便試著調節一下易轍的心情,“對了,家里這新開了一家生煎,你知道麼,在文明路,看著挺好吃的。”
易轍聽完,重點卻沒放在這家新開的生煎上,他愣了愣:“家里?你不是今天去歡樂谷嗎?”
“沒去成,我奶奶不舒服,我就臨時爽約了。”
許唐成拎著生煎往回走,又從餛飩攤取了餛飩,回到車上。
期間電話一直沒有斷。
“嗯,今天已經好多了,我給她買點愛吃的。”
“那你同學那……”易轍試探著詢問。
“只能解釋一下,道個歉了。”
說到這,許唐成忽然停住。他倚在椅背上,看著外面來來往往在早市買菜的人,想到萬枝和歡樂谷的事情,忽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事,就是覺得,在這件事上沒有處理好。”他想了想,問,“易轍,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這個問題,使得那邊的易轍幾乎立時停了心跳。但虛虛張嘴,還沒能出聲,電話里的許唐成又已經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很奇怪,長這麼大,沒談過戀愛,甚至也沒對誰產生過很喜歡她、想和她談戀愛的沖動。我懷疑自己可能更適合‘日久生情’這一卦,可又怕如果在和人家接觸之后,等哪天萬一忽然發現我對這個女孩的情感并不是那種喜歡,會對她很不公平。”他苦笑一聲,“所以,忽然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說完,他等了好一會兒,易轍卻都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易轍?”
他奇怪地叫了他一聲。
“嗯,”易轍很快說,“我在。”
“你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在看見這個人的時候,真的會產生和對待別人都不一樣的情感嗎?”
電波載了心里的千回百轉,碰上那一聲喜歡,大概再剛毅的少年都會變得細膩。
“我也不知道。”
他低聲說。
從前的十里洋場,今日的上海外灘,數不清究竟來往經過了多少人。
一代又一代的人成為歷史,誰沒有撒過謊呢。
第26章
從上海回來之后,有意無意,易轍開始避著許唐成。
也不為什麼,只是一看見他,他就會想起他那天問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