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前覺得,不管怎樣,自己安靜地在他身邊待著就好,可是慢慢卻發現,人都是貪心的,他也是。
奶奶的病,歸根結底是因為著急上火,身子禁不住熬。許唐成念奶奶要多喝水、多吃水果的時候頭頭是道,到了自己這,卻是忽略得徹底。
自己導師牽頭了一個排名前幾的項目,由好幾個高校、單位合作。近期要開啟動回憶,請了很多院士、專家,還有一些做這個項目的顧問,許唐成自然也要跟著忙好一陣子。不光前期要幫著老師準備啟動會議的PPT、展示視頻,還要和實驗室的人一起充當服務人員,幫忙布置會場、引導來賓。安排專家的座位是極有講究的,講究到連一向細致的許唐成都覺麻煩。哪邊為尊有講究,文件、水的擺放有統一標準,還不斷有人挑毛病。即便到了開會期間,也一直有巡視的人,搞得他們放松不得。
等會議終于結束,許是見大家戰戰兢兢的,實在不容易,一個學長自掏腰包,領著一眾學弟學妹們去聚餐了。
許唐成那時也意識到自己折騰得上火了,所以點餐的時候,也隨著大家要了碗冰粥,壓壓火氣。
但沒想到,這碗粥惹了大麻煩。
許唐成第二天要在十點到十點半之間去給理學院的一個老師送份文件,但他早上起來就不舒服。刷牙的時候只是有點惡心,慢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出門前他已經到廁所吐了兩次。但成絮不在,校醫院又在與理學院相反的方向,他便想著,先把文件總過去,再自己去校醫院。
但從那位老師辦公室里出來,下了一層樓之后,他就蹲在樓梯轉角處動不了了。他強壓住腸胃不停涌上來的惡心,試圖起碼讓自己撐到校醫院,但卻是只要稍微站起身就禁不住地要吐。
從前高中的時候,他也有過一次很嚴重的急性腸胃炎經歷,此刻估摸著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個什麼情況了。實在動不了,他忍著摸出手機,翻開了通訊錄。
手指摁著向下的箭頭,一直下翻,最終停在了一個名字上。
已經上了一個多小時課的教室,空氣變得不是那麼新鮮。講臺上,老師正在講著編碼,手機突然震動,帶動了書頁小幅的輕顫。
手機的主人不知在想什麼,老師都因為這聲音聽了下來,卻還是沒有人去接聽或制止這陣呼叫。一直趴著睡覺的鄭以坤沒抬頭地用手肘杵了杵易轍。
易轍回了神,對上前面老師的目光,趕緊拿起手機。在這樣的場景下,他本能地想要掛斷這個電話。但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之后,手指轉了方向,想也沒想的,他就已經把手機舉到了耳邊。
臺上講課的可是一向嚴苛的副院長。
前排的同學回頭,訝異地看著他。
寂靜的教室里,接電話的人忽然猛地彈起了身子。來不及跟鄭以坤打招呼,易轍直接擠著他往外沖,鄭以坤迷迷糊糊地被他撞得直起了身子,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已經被易轍逼得只能使勁向后靠著。
易轍跨過鄭以坤的腿,到了過道。老師一聲咳,明顯在提醒。
本已經向著后門要開始跑,聽到這重重的咳嗽聲,易轍才慌忙回身,邊后退邊朝老師鞠躬:“對不起,對不起,老師,我有特別要緊的事。
”
老師沒來得及應,莽撞無禮的學生已經沖出了教室。
連高考體測的時候,易轍都沒這麼拼命跑過。
理學院。
理學院,二樓到三樓之間。
樓梯轉角。
視野是劇烈晃動的,他恨不能跑得快些,再快些。
終于跑到了理學院,終于見到了那個蹲在地上、埋頭在膝上的人,易轍幾乎在一瞬間,腿就軟了。他撐了下樓梯扶手,才得以讓自己沖到他身邊。
“唐成哥。”他咽咽干啞的嗓子,看得出他非常難受,卻是小心翼翼,不敢碰他。
“我帶你去醫院。”
易轍扶上許唐成的肩,但被許唐成的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易轍……”
聽他叫過自己無數次,還是第一次,這兩個字是抖著的,顫著的。
這種顫抖讓他害怕,怕到不知所措。
“我動不了。”許唐成很小聲地跟他說。
“那我,”他蹲著,盡力去看他的臉,“我背你。”
像是終于找到一條路,易轍確定般地連連重復:“我背你,我背你……”
他腳下挪著,朝他背過了身,再輕輕拽著他的胳膊,想幫他傾到自己的身上。誰知身后的許唐成剛剛動了動,便開始急劇地干嘔。他沒吃早飯,剛剛又已經去吐了好幾次,再怎麼吐也已經吐不出東西。盡管這樣,他還是吐到整張臉通紅,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前傾。
易轍趕緊回身摟住他,許唐成便撐著他的胳膊,幾乎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唐成哥。”
蒼白的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袖子,黑色布料起了無數褶皺。
“唐成哥,你忍著點,我們去醫院。”
盡管他對于這種情況從未經歷,常識也告訴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