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棵葡萄藤,很高很大,在烈日下遮出一小片陰影。
清脆的鈴鐺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著院子里那一老一小的身影,忽然就站定走不動了。
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老爺爺在給小孫女編頭發,戴著老花鏡,蒼老的手不算靈活地繞動著。
“別亂動,四股辮兒,爺爺剛學的,特別好看!”
小孫女坐著木頭小板凳晃著腳丫子,一臉期待。
梳好一根辮子后她甩了甩,然后沖爺爺傻笑,“真好看!”
老爺爺慈愛地撫著她的頭發,“那是!”
年輕人呆呆地站在大門口,腳底的血洇出一個腳印,他愣愣地看著小孫女歡喜地蹦跶走,然后慢慢走進院子,坐在那個木頭小板凳上,聲音干啞粗糲,語氣卻特別認真。
“爺爺,梳頭發。”
第66章 “小鳥你哭什麼呀。”
鄧爺爺看著這個忽然出現的年輕人,把他整蒙了。
“你是哪里來的娃娃?”
年輕人不說話,身體坐得挺直,木頭小板凳對他來說太矮了,長手長腳地坐著,葡萄藤都遮不住他。
聽不到回答,鄧爺爺看了一會兒想想梳個頭而已。
然后他抓了抓這亂糟糟的頭發,忽然看到后腦勺有血塊,“這是受傷了?你腦袋豁了這麼大個口子還梳什麼頭!”
“小鈴鐺!拿點紗布跟藥水出來。”
年輕人腦袋低著,腳下有一大片影子,太陽曬得他昏昏欲睡,他困了好久,可是一直睡不著,現在頭頂被揉搓著,他眼皮越來越黏,腦袋越來越重……
再醒過來已經是晚上了,他茫然地看著周圍,他還坐在葡萄藤下面,后背靠著一張桌子,身上搭了件外套。
現在氣溫正好,坐在這里也不冷不熱,他站起來的時候腦袋一片空白,暈眩感襲來。
讓他又狠狠跌坐回去,全身都沒什麼力氣。
聽到動靜,鄧爺爺扭頭看過來,“你醒了?正好切了西瓜,吃嗎?”
年輕人看著他發呆,也不說話。
鄧爺爺也是沒辦法了,這人看著腦子就不太好,眼神呆愣愣的一看就不對勁。
不知道是誰家的傻娃娃走丟了,或者就是被故意扔到這山旮旯里
他讓年輕人坐下,慈愛地笑著,臉上褶子皺起來,“你叫什麼名字還記得嗎?”
年輕人只是盯著他看,大眼睛里霧蒙蒙的,眼皮都不眨一下子。
鄧爺爺:“名字,就是你是誰呀?你記得你是誰嗎?”
問了半天,就在鄧爺爺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
“……鳥。”
祁硯清開口了。
“鳥?”鄧老頭笑了起來,拍了拍大腿,“行吧,小鳥。”
小鈴鐺一手拿著一角西瓜,遞給他的時候還有鈴鐺響,“可甜啦!小鳥,請你吃。”
祁硯清不接,也坐著不動。
“不喜歡吃西瓜?”小鈴鐺啃得滿臉都是,“那你可真挑食,爺爺說了挑食不是好孩子!”
“小鳥,你家在哪兒?你從哪里來的?”鄧老頭問他。
祁硯清又不說話了,就好像剛才是全封閉的空間開了一道縫,現在又關上了。
“那你不說你家在哪兒怎麼辦?”鄧老頭問他,“我過兩天要去打漁,還能送你一程。”
祁硯清還是不說話,整個人都沒什麼反應。
“家人呢?電話、手機號記得嗎?身份證號記得嗎?名字也不知道啦?”
“你家里還有誰啊?不會只有你了吧?”
“你怎麼到這兒來的,這里四面都是海,是被其他漁民救上來的?”
“還是我明天去問問,肯定是有人把你帶來的。”
鄧爺爺一邊吃西瓜一邊問了他很多問題,都沒得到回答。
小鈴鐺歪著頭,“他是不是啞巴呀。”
“什麼啞巴,剛不還說話了?”
“那他怎麼一直不理人。”小鈴鐺啃完最后一口西瓜,“他看起來好可憐呀,爺爺我們幫幫他吧。”
祁硯清臉上有被樹枝刮到的血痕,倒是不臟,就是臉色很青白,看著就很虛弱,身上衣服一股海腥氣。
鄧爺爺給他腦袋和脖子都上了藥,現在看起來更是個可憐的娃娃。
看了一會兒,鄧爺爺說:“這樣吧!你在我這里休息,我在屋子里給你搭一張床,明天帶你去診所看看。”
鄧爺爺說著就讓他回屋里去,推著他的后背拍了兩下,“進去吧,晚上睡外面會感冒。”
一直沒什麼情緒的祁硯清抗拒地后退幾步,屋子里漏出的燈光照在地上,他不想過去。
祁硯清一直后退了好幾步,他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他迷茫地看向外面黑漆漆的鄉間小路,在分辨該往哪里走。
鄧爺爺看著他,“你這娃娃……不愛在別人家待著?”
祁硯清還是不說話,像是聽不到他的聲音了,轉身就往外走去。
村子里晚上九點后就沒什麼聲音了,這里老人居多都睡得很早。
周圍很安靜,能聽到角落有蛐蛐兒的叫聲,還有鳥撲棱翅膀飛走的聲音。
小鈴鐺好奇地誒了一聲,“你要回家了嗎?現在外面很黑啦。”
鄧爺爺看他已經走出去了,想著幫人幫到底,總不能看著這人在外面流浪,真走丟了出點事也不好。
“小鳥!”他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等著!”
然后鄧爺爺就把他帶去離這里不遠的一個小屋子。
不到五平米的屋子,里面還有很多雜物,放著一張單人床,上面有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