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濃煙四起,幾乎看不到路,就算看到了,也都是跳竄的火焰。
小隊進樓后立刻散開,有的往樓上跑去,有的在院子高呼,項戎則親自去往了角樓最深處,那里的火最大,煙也最濃。
很快,項戎在桌子下面找到一位昏迷不醒的老人,二話不說摘下呼吸器,戴在了老人的口鼻處,又背起老人,拔腿向外沖去。
沒有呼吸器的遮蓋,每一口都嗆得難忍,他緊咬牙關,盡量憋氣,頭頂汗水直流。
出樓后他又折返其中,繼續尋找被困人員。
隨著救援力量的加大,越來越多的傷者被運出角樓,項戎也在烈火中救下最后一人,成功突破火災的包圍圈。
隨著他從火場里跑出,眾人皆是松了口氣。
傷者被送往醫院,項戎雙手撐在地上,喘著粗氣,大汗淋漓。
“班長!”
眾人一擁而上,立刻攙扶起項戎,此次依舊是項戎救下的人員最多,他也最為勞累。
項戎慢慢起身,擺了擺手:“我沒事。”
江策也來檢查項戎是否無礙,待發現無妨后,這才松了口氣。
“不愧是我鐵兄弟,退役前一天還表現得如此出色。”
經過查證,內部人員全都安全撤離,不幸的是,火趁風威,愈來愈大,火勢在短時間內根本控制不住。
雨還是太小了,澆不滅沖天火光。
撲火仍在繼續。
項戎回首,凝望火中的角樓,心中一片悵然。
又是一年春三月,風景依舊,故人難尋。
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項戎腦中劃過一道閃電。
一瞬間,他倒吸一口寒氣,身體隨之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麼。
他再一次撿起呼吸機,迅速戴上面罩,重新穿好防護服,準備重返火場。
眾人瞧見后立刻將他攔下。
江策沖上前,站在項戎前面,只見他兩眼無神,明顯心思已亂。
“戎哥!項戎!你干什麼!”
項戎回神,嘴里慢慢說道:“還沒救完,還沒救完……”
江策雙臂用力頂在他的雙肩,怒吼道:“你說什麼呢?被困人員全都撤離了,趕快退后!”
項戎一咬牙,想要沖破眾人的阻攔,發了瘋地大喊:“放開我!還沒救完!讓我進去!”
“項戎!”江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瘋了嗎?里面已經沒有人了!”
項戎大口喘氣,死死瞪著江策。
“還有一只狗,里面還有一只流浪狗!”
聞言,在場的人全都呆住。
三年前,項戎孤身闖入著火的角樓,正是因為有一名學生,想要去救一只被困的小狗。
“你不能去,火比剛才大多了,進去就是找死!”江策覺得這種行為幼稚又可笑,“一只狗而已,你的命不比它重要嗎?就連家養狗在法律意義上都屬于人的財產,更何況是只流浪狗,人的生命高于一切,你干了這麼多年的消防員,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熟悉的問題讓項戎心中狂顫,當年他也問過那名學生這個問題,那時的他還不理解,為什麼學生會給出那樣的答案。
現在他明白了。
項戎正視江策的目光,胸口劇烈起伏。
“如果我不救,就沒人會救了。”
這是晏清用命救下的小狗,自己怎麼能放任不管?
江策啞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項戎用蠻力推開眾人,向著火場快跑進去,他的背影在所有人眼中逐漸消失,被火光再次吞滅。
江策隱約知道了為何他會如此執迷,可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拿起水槍憤然滅火。
角樓內黑煙滾滾,此時的火勢比之前還要猛烈。
項戎早已摸清了角樓的結構,只是防火服過于厚實,悶得人像在蒸籠里衰竭。
他輕車熟路,很快便來到了柱子盤旋的墻角。
那些被強壓在大腦深處的記憶,本已落滿了灰塵,卻在這一刻被乍然翻開。
那一年,晏清就昏坐在這里,滿臉黑灰,抱著一個白色帆布袋。
這一刻,熟悉的墻角沒有熟悉的人。
項戎沖到柜子旁,打開柜門,里面果然趴著一只黃色的中華田園犬。
小狗縮在角落,渾身顫抖,似乎對眼前的大火感到驚慌失措。
第一次見到它時,它還是一只剛出生的小狗,現在一晃三年而過,小狗早就長大了。
項戎把它抱在懷里,摸著它的毛發,不斷安撫說:“沒事的,我這就帶你出去。”
小狗縮在他的懷里,一動也不動,似乎很相信他。
項戎打趣道:“你這個頭長了,膽子倒沒長。”
濃煙似毒蛇,繞著木質房梁蜿蜒盤旋,不時有磚瓦從天而降,噼里啪啦碎在地上。
四周除了驚心的紅,再也沒了其他色彩。
項戎用腳踩滅新生的火苗,用背撞開倒塌的柱子,汗水流過傷口,蟄得渾身都痛。
他咬著牙,硬是沒讓小狗受到一點傷害,
終于,他沖出大火,在即將到達角樓門口時,項戎停下了腳步。
這里雖然沒有火焰,卻是一片焦黑的殘垣,小雨垂落,打滅身上的余火,每一口呼吸都是焦味兒中混著清新。
項戎氣喘吁吁,把小狗放在了地上。
“走吧,你安全了。”
小狗四肢一落地,飛快地向大門沖去。
項戎看著它的背影,嘴角起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