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剛開門,樓上便傳來了腳步聲,一條雪白的薩摩耶猛地竄了下來,搖著舌頭蹭顧重的腳,又跑來嗅沈望的味道,蹭在他腳邊打轉,他只覺得腳脖子那里又癢又熱。
沈望沒想到,顧重竟然養了條狗。
沈望小時候被野狗咬過,從那起就開始怕狗,雖然這薩摩耶沒有惡意,但沈望還是瞬間僵直了身體,一動不敢動。
顧重似乎嘆了口氣,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旁邊玩兒去。”
那條雪白的薩摩耶搖著尾巴。
“乖。”
顧重從沙發上扔了個玩具。
薩摩耶又跑去抓玩具去了。沈望懸著的心還沒放下,緊張地盯著那雪白的毛茸茸的狗。
沈望剛想說聲謝謝,就聽到樓上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你總算回來了,之前說好一人一次的,怎麼現在變成我專職遛狗了,我通告也不少——”
“怎麼是你?”
沈望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薛言生。
薛言生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漂亮又朝氣勃勃。薛言生幾乎是立刻瞥向了顧重,氣勢洶洶,帶著作為正主的理所當然。沈望下意識地去磨褲縫,說:“我、我正巧路過,來拿東西的。”
顧重卻面不改色地說:“他送我回來的。”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著截然相反的答案。
薛言生的目光在他們倆間來回打量,最終薛言生臉色陰沉地嗤笑了聲,抬起下巴,問沈望:“拿什麼?你的東西不該兩年前都拿完了嗎?”
沈望不知如何回,顧重倒是替他回答:“拿本書。”
薛言生并不相信:“書?什麼書?”
“我不知道,你讓他自己上去看,”顧重側頭看他,“你去拿吧,書房的鑰匙就掛在門上。
”
“嗯。”
沈望幾乎是落荒而逃地上了樓。
怎麼會是薛言生?
他打開門鎖,躲進書房里。
他還能依稀地聽到樓下的爭執聲,他聽到薛言生那拉長的聲音“怪不得你——”,顧重只是低聲地說著話,沈望聽不清他說的話,他手忙腳亂地從書柜里隨便捏出本書,只想趕快離開,卻沒想到意外橫生,竟然碰倒了那一摞的書,書嘩啦啦地都掉了下來,造成了不小的動靜,樓下瞬間安靜了下來。
沈望望著被砸得通紅的手背,有點兒沒反應過來。他想抽根煙,或者喝點酒——總之什麼都行,他不知如何面對時下的場景,然而他身上什麼都沒有,口袋里就兩粒可笑的薄荷糖。
他摸了摸臉頰,才發現臉上濕漉漉的。
像是受了極大的極大的委屈。
但是他自己說要來的,他不知道該怪誰,怪來怪去還是怪自己,結果眼淚越流越多。他抱著那本書,那本書應景地叫《愛你就像愛生命》。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怎麼了?”
沈望看看手臂上的淚珠,又轉頭看看書房里的慘狀,立刻抵住門,低聲說:“沒什麼,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書架。”
“……受傷了嗎?”
“沒有。”
顧重聽他的聲音很軟很悶,忍不住又問:“真沒事?”
沈望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該和你說對不起,我弄倒了你的書,我等會給你理。”
顧重沒有調侃他的笨手笨腳,只是沉吟了很久說:“那我在樓下等你。”
“嗯。”
沈望蹲下`身,把一本本書重新放回書架,書上一點灰都沒有,估計常有人打掃,是薛言生嗎?他開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提出的奇怪要求。
為什麼要跟他的戀人見面?
為什麼要來?如果不來,如果不知道,他還能再坦蕩自私些。然而知道一切后他的確沒有資格再跟顧重說話了。他是不是沒有資格再打擾他了?
沈望半夢半醒地拿了那本書,快速地下了樓,經過客廳時,薛言生正背對著他,在逗那條薩摩耶,那條薩摩耶在薛言生手下癱倒在地,一副親密的模樣。顧重偏頭問他:“找到了?”
“嗯。”
“那我送你到門口吧。”顧重作勢要給他開門。
沈望自己抓住門鎖,不敢看他:“不用了——我認得路,你、你忙吧。”
沈望低著頭說。
“好。”顧重深深地看著他。
“那我先走了……剛剛打擾了。”
沈望匆匆地關上門,他沒敢看顧重的臉色。窗外剛下了場雨,樹葉還掛著雨,石磚上濕漉漉的,門前種的雛菊花被打落在地上,成了粘粘乎乎的一團。
他鉆進自己的車,把臉埋在方向盤里。
他覺得胸口的紅疹越來越癢了——他不敢去撓,怕撓破了皮肉,心臟就要袒露出來。然而這種瘙癢感原來早就蔓延過了心臟。
否則為什麼他喘不過氣來呢?
第十一章
為什麼會迸發出這樣無望的愛意?為什麼會走進這樣的困境?他時常在黑夜里想起這個問題,他開始去思考,去努力想。
其實沈望不是不知道自己奇怪的。
他向來有所察覺,他似乎并不快樂,也并不悲傷,他的情緒很少,總是很遲鈍,總是會淡忘一些很重要的事,像塊浸了水的木頭,又重又無趣。因為缺乏感知,所以連敬畏都稀缺,他不敬鬼神,不效人事。
他總是對他人的情感和自己的認知都要慢半拍,他有時候會覺得很孤獨,他的迷茫像是堵在胸口,讓他行走的腳都麻木,不知道該往哪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