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顧重曾經寫在紙上,夾在玫瑰花里,送給過他。
他曾經調侃過顧重,原來是暗戀啊,顧重紅著臉叫他閉嘴,偏偏不肯跟他說細節。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對顧重說,可是你一點禮貌都沒有,我沒有見過比你暗戀得更理直氣壯的人了,顧重聽到這句話倒是笑了,含著笑意親他的眼皮。
他故意把手機擱在很遠的地方,怕自己忍不住給顧重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跟薛言生在一起的,但他轉而一想,他似乎沒有資格這麼做。最終他還是投靠了酒精,酒精對他最為坦誠。
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頹唐的怪圈,可惜這次,他非常清醒。
可怕的不是墮落,而是墮落時十分清醒。他忘了是誰說的,但此刻深以為然。
第二天醒時,他是被一陣強烈的瘙癢感弄醒的,身上的紅疹似乎比先前要明目猙獰得許多。
估計是他喝酒的緣故,他吐得七葷八道,吃了醒酒藥,才清醒點兒,否則他站都站不穩。他強撐著昏沉,美和載他去醫院看皮膚科。給他看病的是個有歲數的老醫生,拿起鋼筆,虎著臉問他:“過敏多久了?”
“兩周?”他模糊地說著。
“喝了多少酒?”
“七八瓶。”
那老醫生提了提眼鏡,抬頭看他。他補充道:“是啤酒。”旁邊的美和雙手環抱,靠著墻壁,臉色不好。他更不敢說話了。
他才想到,他應該少說點兒的。
那老醫生問他:“你還想做明星嗎?”
沈望迷茫地盯著他,那醫生把病歷單扔給他,點了點上面開的藥:“按時吃藥,規避過敏源,正常作息,不能再喝酒、抽煙了,你這個過敏已經非常嚴重了,再這麼下去,就要變成潰爛了——你是明星吧?你要是不想以后身上都爛掉,就別再喝了。
”
沈望被說蒙了,傻傻地盯著他。
“聽到沒有?”
那老醫生中氣很足,嚇得沈望酒都醒了過來,沈望連忙說,聽到了。
美和扯過他的病歷單,飛快地走,根本不等他。
他悵然若失地坐在大廳里等美和。
這是家私人醫院,人很少,窗戶外的院子里是幾個嬉戲的孩童,若不是穿著病服,一定是個動人的場景。他躺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
真是無懈可擊,漂亮的水晶燈,漆得完美的墻。他忽然有點懷念起孤兒院里缺了耳朵的老虎,比起完美無瑕的事物,他似乎天生喜歡有殘缺的東西。
但不包括他自己。
美和很快幫他配好了藥,拎著個馬夾袋,坐在他身側。美和不看他,說:“過兩天,《我的旅行》就要開發布會了,你自己注意點。”
“嗯。”沈望說:“我不會再喝了。”
“這話你自己信嗎?”
沈望不再說話。
美和把藥扔在他的懷里:“這次是因為什麼?”
沈望揉了揉眼睛,輕聲地問他:“現在推掉那個節目,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美和氣笑了,“愚弄大眾的名聲問題和巨大的賠償金額,你能承擔得起哪個?”
沈望想了想,有氣無力地說:“我都不能。”可是他不想再見薛言生,他看到薛言生,就會想起顧重。顧重會給他送花嗎?會要求他唱歌嗎?顧重會不會背他回家?
他想到這里,心臟漸漸地收緊,呼吸漸漸急促,窒息感重新泛了上來,他像是被壓進了兩萬里的深海,又黑又沉,只好緊緊地摳住自己的手臂,然而疼痛感沒有給他帶來緩解,反而全身顫抖。
他難堪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想讓美和看到他猙獰的表情。
美和才意識到他的異樣,攔著他的肩膀:“怎麼了?”
他迷迷糊糊地聽到美和喊了醫生,他下意識地抓住美和的手臂,想跟他說,沒事的。但是他們喉嚨里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發出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持續了五分鐘,他才能夠正常呼吸。
他渾身都是冷汗,睫毛黏成一簇簇的,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
“你怎麼回事?”
“可能是戒斷反應,”他虛弱地笑笑,“沒事的,醫生給我開了藥,吃了就好了。”但是有時候情緒激動的話,就會抑制不住。
上次犯還是在顧重面前,他那時候一定不好看,像個癮君子,面無血色、情緒癲狂。
美和嘆了聲氣,攬過了他的肩膀,像是小時候那樣拍他的背:“為什麼突然不想參加了?”
“太累了。”
所以只想躲在角落里。
連光也不想看,他在閃光等下無處遁行。
沈望盯著自己蒼白的手,輕聲說:“我真的想戒煙戒酒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怎麼辦啊?如果他知道我說謊的話一定會討厭我的。”
“說什麼謊了?”
“我跟他說我會戒掉的,可是真的不行,我根本睡不著,每天都睡不著覺,美和,怎麼辦啊?我又對他說謊了,他不會再相信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第十三章 上
那次醫院的波瀾,就像是個小插曲,是個投入湖泊的小石子兒,很快沒了動靜。
近兩個月,沈望忙著跑通告,參加時裝秀,拍雜志,他接了很多從前不會接的活兒,只為了逃避那場發布會,他還是沒想好如何面對薛言生。
他最終還是缺席了那場發布會,黃勝氣得差點沒炸了他,讓他去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