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和把西瓜放在他面前,并不低聲下氣,而是像平常一樣追問了句:“剛去喝酒了?”
“沒有。”
美和點點頭,一邊忙著給他切西瓜,一邊說:“剛剛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從前什麼事情都不瞞我,但最近你瞞我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我就確認一下。”
“我哪有瞞你?”
“譬如閆懷。”
沈望愣住。
他的確因為閆懷跟美和鬧得不高興。他垂著眼睛,的確不想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但美和也沒有繼續追問,說:“我以后一定信你,你別生氣了,都給你買了個西瓜了。”
“我這麼好打發?”
美和裝作生氣地問:“你還想怎麼著?”
沈望嘆了口氣,說,不怎麼著。美和是他唯一的家人,所以他怎麼都不可能疏遠美和,他也是隨便生生氣,只要美和隨便哄哄他,他就好了。美和繼續叮囑他:“薛言生那里發了聲明了,皇圖的公關部也終于上線了,微博上討論得已經越來越少了,但你別再給人抓住把柄了。”
“我知道。”
“本來我以為薛言生那邊要給你潑臟水,但沒想到他倒一點冷槍都沒放。”美和瞥了他眼:“你跟顧重現在怎麼說?”
“不怎麼樣。”
沈望低著頭,無聊地攪動著面湯。
“那天顧重給你的小助理打電話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你們復合了。”
“他打電話了?”
“嗯,他還叫小助理不要告訴你。”
沈望握著筷子,笑道:“那是不是說明……”但美和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沒好氣地說:“但是你不要由此說開去,隨便發揮。我覺得也就是朋友情誼,你別多想。”
沈望意興闌珊地哦了聲,咬著筷子,苦悶。
美和把切好的西瓜擺在他的面前:“徐斯跟我說前兩天給你發郵件了,你怎麼沒回?”
“都什麼年代了,還發郵件?”
沈望抱怨了句,然后才查看郵箱,果真有一條信息,是他在沙發里拍的照片,金黃色的沙子一粒粒地筑起了山巒,而他戴著頭巾,風塵仆仆地對著鏡頭比耶。沒有留下一個文字,真像他的風格。
沈望拍了眼前的西瓜,發還給他。美和對他的行為表示無奈,但沈望一向是這麼和徐斯相處的。
美和自顧自地說:“上次他從巴黎帶回來個畫家,這次不知道要從沙漠里帶回什麼?”
“帶回個駱駝。”
美和斜看他:“怪不得顧重總覺得你和徐斯有一腿,你們倆都太愛玩笑,整天說話沒邊沒界的。”
沈望眨眨眼睛:“我就說駱駝,怎麼就沒邊沒界的?”顧重別的都沒說錯,唯獨說錯了他和徐斯。他真真切切地和徐斯清清白白。但美和卻說:“因為你和徐斯總在一個頻道上,你又從不遮掩你和徐斯心靈相通。”
沈望依舊不懂。
但他記下了美和的話,美和總是能補足他失去的東西。雖然他不理解,但他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就像小時候,當他用貧瘠的語言阻止那些孩子們燒死螞蟻時,只有美和會幫他,并且會用“殘忍”、“你們身處螞蟻的位置想想”這樣的道理幫他說服他們,補足他的怯弱和不善言辭。美和總能幫他分析所有的煩惱,就像是天生的朋友一樣。
沈望突然心軟綿綿的,兩只手一起交握住美和的手臂,輕輕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相信我。
而且你知道的,我根本就沒有辦法騙你。”
美和很認真地說:“我知道。”
顧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里,但他的腿、他的手臂好像不受他的操控,他進了這棟白色的巨塔,里面很安靜,地磚被擦得透亮,偶爾有護士扶著病人從他的身側擦肩而過,那個病人歪著頭,眼袋深重,舌頭和口水都伸得很長。
護士問他:“請問您找誰?”
“顧槐堂。”
“有家屬卡嗎?”
“有。”
“好的,在這里簽下您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稍等兩分鐘,會有護士帶您進去,會面時請摘下機械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護士又看了眼他手上的禮品盒,突然笑了:“這里不是普通的醫院,不用帶禮物,而且他也用不到,這種鮮艷的包裝盒只會讓他們注意力持續下降。”
“……謝謝,我知道了。”
后來他進病房的時候,不僅把表摘了下來,甚至把他身上所有的飾品、零碎的小物件都摘下了。
他輕輕地推門進去,聞到一股酸臭味,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倏然起身看他,縱使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他依然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他輕輕地喚了聲:“顧槐堂。”
那人窸窸窣窣地晃動了一陣,然后抬頭看他,顧重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一張沒有任何血色的臉,眼窩深陷,眼珠子就像一顆透明的玻璃球似的嵌在眼眶里,他手里攥著一把紙折出來的匕首。
“你是誰?”
“我是顧重,你還記得嗎?”
“你之前來過嗎?我看你的臉很眼熟。”顧槐堂捏著手里的紙,一邊看他,一邊撫那折痕。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來。
”
顧槐堂手一頓:“找我有什麼事?”
“我只是順路來的。”
“你說謊。”顧槐堂看向他:“沒有人會順路來這里看我的。可惜我現在什麼忙都幫不上你,我所有的銀行卡都被凍結了,他們都說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