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對他說:“我先去上班,下午再來看你。”沈望說好,他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他知道顧重是騙他的,顧重分明再也不想見到他,但他還是會等他。
他一直等呀等,醫院里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天黑,顧重也沒來接他,所以他只好回了春瀾圓,整間屋子都很亂,他明白了顧重的疏離來源于哪里。現在的他,是不是看起來就像個精神病?
但他沒有病。
只是偶爾會“當機”,他想到這個詞,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后笑著笑著就臉上一片濕潤。
這個世界是可以沒有悲痛的,只要不去感受濃烈的喜歡,不去對任何東西抱有期望,把記憶埋藏在角落里,就可以做到。
做一個渾渾噩噩的活死人,這曾經一度是他的理想。但他現在卻不能了。
顧重害怕他。
所以他去翻弄他記憶的深處,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當機”,只是偶爾會夢到老虎、衣柜,只是這樣。
等下了班,顧重還是去了春瀾圓。
望著漆黑一片的別墅,他也忍不住心煩意亂。但他還是去敲了門,然后開門的沈望靜靜地看了他眼,便濕潤了眼眶,領著他往屋子里走。
這條長而窄的玄關又黑又壓抑,微弱的光下,他看到沈望潔白而纖細的脖頸,還有那烏黑的頭發,散在脖子周圍。
然而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他卻覺得他發尾的頭發毛糙了起來,像是壞死的枯草,吸收著不屬于它的養分。他不自覺地摸到了他的背,瘦得硌手,但是潔白如玉。
他太脆弱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時常有這樣的錯覺,所以無法拋下他。
是所有人都看他這樣,還是唯獨他理智不清?
沈望很溫順地跪坐在他的面前,揚起頭顱,整個脖頸的線條被他拉得很緊,喉結突出,想塊乳色的玉石。沈望試探地把臉湊到他的欲望那里。顧重充滿欲望地看著他,卻推搡著他的肩,但不用力。
顧重太迷茫了,他明明不是來找他做這樣的事情的。但他分明看到了沈望身上的空洞和脆弱,無法壓抑地想要重塑他。
沈望的美感和這世界上已有的美都不盡相同,他是破碎的拼圖,是天真和幼稚的結合,他以為麻木是疼痛的另一面,深情生于無情,愛與被愛并不統一,被他所愛的人擁有一次重新去拼接他的權利,拼接他的準則、身體甚至是生命的從屬。
他并不懂得愛本身是共同成長、包容和責任。他以為愛情等于交納,交納自己的身體以及全部。
他也并不健康,所以他的愛也不健康,只要擁有他,就能傷害他、改變他甚至是殺了他。
沈望想去討好他,卻被顧重推開了。
顧重說:“可我不想這樣。”
第二十七章
顧重望著他光潔的肩膀,卻如何也睡不著。
因為他拒絕了沈望的討好,所以沈望哭得很厲害,他不難理解沈望的想法:不被需求是壞事,尤其是他們之間這詭異的相處方式。
但顧重不想抱著他墜入地獄,甚至,他想把他拽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可笑不亞于沈望。
“別哭了。”
“那你還會來看我嗎?”
沈望很輕很輕地問他,底氣不足。
“有空的話。”
“做的時候……你想的是我嗎?”
顧重知道他心里的彎彎繞繞。但他卻還沒有正面回答:“……睡吧,明天你不是也要工作嗎?等會頂著黑眼圈去嗎?”
沈望抽了兩下鼻子,說:“我會乖乖的,那我不問了,你別討厭我。”
他害怕聽到顧重的答案,怕他說不是。因為想到這些可能性,所以他的眼淚總是流不敢干。
顧重看他哭得枕頭都濕了,難免心軟地說:“我說了會來看你就是會來看你。你要是再哭,我就不來了。”聽到他的威脅后,沈望擦干了眼淚,酸溜溜地摟著他的一條手臂,蜷縮著進入睡眠,顧重沒有掙脫他,他們的姿勢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對難以分開的情侶,但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算什麼關系?炮/友嗎?
睡前,顧重最后的想法是,原來他的眼淚能這麼多。從前沈望很少哭。
從前的沈望在他面前風流又瀟灑,是愛情讓他變成如今的模樣還是他本來就是如此?顧重更傾向于后者。
他愛上的人,會不會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沈望醒來已經是下午,顧重早走了,但特地給他留了便條,說晚上會來。他把便條貼在冰箱上,安心許多。
他先把自己大腿的傷口處理干凈后,才吃了兩口面包后,給美和打了通電話,讓他幫忙買一個新的衣柜,美和頓了頓:“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要換衣柜?”
沈望模棱兩可地說:“跟其他家具不搭。”
“不是好幾年了嗎?”
沈望說:“所以我才想換了。”
“……我等會來一趟。”
沈望說好。
他給顧重發了條短信,問他有沒有想吃的菜,顧重沒有立刻回,估計是在忙。
空下來的時間里,他掃了幾眼微博,他們三個的事情還沒收尾,但起碼薛言生控制住了輿論,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他心虛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