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時的他尚且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能夠把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有關他的,無關他的,都是他的。就像那些大人們總是喃喃的那句一樣“是你實在太好看了”,長大后的他才明白,人們作惡并不需要理由,他們只是想發泄自己的破壞欲罷了,為了能讓他更愧疚去、更痛苦地接受這些暴行,他們能隨時編纂新的規矩。
有幾個膽子大的小孩率先敲了他的頭,很快又被踹了腿——他時常不太明白,為什麼他的雙手無法保護自己。但這時候,他的救星一定會出現。美和拽開所有人,把他拉了起來,義正言辭地徐斯說:“你們都比他大,欺負他難道不會覺得羞恥嗎?”
徐斯冷哼了聲:“那你這麼護著他,怎麼不問問他,為什麼總是偷懶?我們昨天都在掃廁所、鋪瓦片,他在干什麼?”
“這能成為你們動手的理由嗎?”
“你為什麼總是包庇他?你跟院長一樣不可理喻。”徐斯這麼說。美和隨即皺起眉,跟徐斯條條舉例,院長有多麼辛苦,為了他們付出了多少,他們怎麼能這麼編排院長。但沈望只記得其中的一句:“如果是院長這麼懲罰了你們,那一定是你們的錯,院長從來不會做不對的事情,”
然后三言兩語地把徐斯他們說得羞愧,所有人都是尊敬美和的,包括沈望,包括徐斯。
美和是他們中間最優秀的那個小孩,比他大兩歲,但是善良、口才好、有領導能力,而且在學校里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美和很快就能離開這里。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因為有一對老夫妻似乎對美和非常滿意。
他曾經聽到徐斯跟別人說,不出一個月,美和就能離開這里。
美和把徐斯趕走后,才蹲在地上詢問他起因經過,他很小聲地解釋,他本來就是準備出來掃地的,而且昨天是因為他有“工作”才沒能幫忙,不是為了偷懶。巧克力也是院長塞給他的。
美和好脾氣地問他:“有什麼工作呢?”
“我不能說,我答應院長的。”
美和嘆了口氣,說:“好吧。那你能告訴我這個工作需要你干什麼?”
他說不清楚。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因為他的生活里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就說很吵,很累。
美和嘆了口氣,但沒有責問他。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院長穿了一件破舊的棉襖跟他們一起吃飯。胸口那邊最顯眼的位置有一塊補丁,深藍色的,跟棕黃色的棉襖十分不搭。所以美和立刻就說要幫院長重新補補衣服,大家都露出那種茫然但尊敬的表情,望向院長。只有沈望很安靜地嘬了一口粥,燙得他嘴唇都紅了。徐斯十分看不慣他的“特立獨行”,只要沈望跟他們有一點不同,他就會生氣,發怒。
所以他看到無動于衷的沈望后,抽起筷子抽了他們手背,他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背,上面是一條紅色的印子,徐斯看他的表情很是兇狠。他垂著眼睛,心里很委屈。而聽到動靜的院長只是輕輕地掃了他們這里一眼,徐斯就放下了筷子,賭氣地喝起粥。
因為院長在的關系,他難得沒有被欺負,飯碗也好好地擺放在他的位置。當吃到一半的時候,院長用餐巾紙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那毫無血色的肥厚嘴唇因為劣質的油漬,成了醬紫紅的顏色,是男人性 器的質感。
他想到這里,便覺得有些惡心,盤里的香腸也不再吃了。然而院長還在自顧自地說:“明天我要去采購點新年的東西。”
孩子們都興奮地看向院長。
要過年了。
只有徐斯滿是憤怒地說:“是不是又只帶沈望進縣城?”
院長點點頭。
“您這麼能這麼偏心!”
“我幫他去找找樂譜,他最近琴彈得越來越好了,等過年的時候,沈望給大家彈一首。”
他沒有說話。
所以院長輕輕地敲了敲他的桌子,他立刻回,嗯。徐斯瞪著他,滿臉不可理喻。
徐斯和大家都是敬愛院長的,因為他為了他們付出了一切,沒有結婚、沒有生小孩,過著貧苦的日子,一心一意地為他們。就像他們的父親。所以他們都喊他們“院長爸爸”,只有沈望不肯這麼叫。他害怕院長,就像害怕男人的性器官那樣,因為很痛,也很蠻不講理。
等到睡前,美和去兩個房間巡邏,其中的任務包括檢查他們有沒有洗臉刷牙,有沒有乖乖的蓋上被單,院里一共有二十多個小孩,年齡層次不齊,大的已經開始追著女孩跑了,小的卻還在穿開襠褲。當美和巡邏到他的床前時,他突如其來地抓住了美和的手指,他想告訴他,他的工作、照片還有……
一切的一切。
但是剛張嘴,他恍惚地看到走廊里一個像是立鐘般的身影,廓形的外套讓他就像是被包裹著的蛹,沒有人知道里面飛出來的是什麼東西。他什麼都說不出,美和替隔壁床的孩子蓋完被窩,對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很是好奇,抓住他的手,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