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錯……
真的沒有嗎?
他的手汗幾乎讓他握不住刀柄。時間過了很久,院長躺上了床,就像是一具尸體,沒有任何聲音。他悄悄地從衣柜里跳下來,然后走到他的床邊——只要捅下去,一切都會結束的,但他卻遲遲下不了手,汗浸著他的臉龐滴進了他的衣服,他止不住地顫抖,喉嚨里發出嘶吼。
院長忽然起了身,冷白色的手臂摸向床邊的臺燈,一道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整個黑暗,他靈敏地俯在床底,心跳如鼓。會被發現嗎?會被殺嗎?如果他死了,美和會怎麼辦?怎麼辦?
“是誰?”
院長的聲線很冷。
“我聽到你的動靜了,你在我的房間里干什麼?你再不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只能看到一雙腳跟出現在他的眼前,然后就像是鬼神那般在這個房間里游蕩。他害怕得摳自己的手掌心,要被發現了……美和怎麼辦……
然而就當他萬念俱灰的時候,徐斯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足球踢了進來。”
“哦?球呢?”
“就在這,您看。”
“嗯……下次不準在晚上踢球。”
“好的,知道了!”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院長上床的聲音,等他趴得渾身僵硬,他才從床底爬了起來,幾乎是逃跑般地離開了那間臥室。然而剛逃出臥室,他就碰到了徐斯:“你怎麼這麼慢!這里冷死了!”
“你怎麼知道我……”
“我看到你偷拿了廚房里的刀……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肯離開這里?”
沈望卻沒有回答,只是很固執地問:“你知道我……”
被知道了,那些事情。
會挨打嗎?
會被討厭嗎?
“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
沈望緊緊地看著他,手里的刀不知何時已經從他的手里滑落了下去,他只看到自己的手掌被刻出了刀柄的印子。徐斯卻只是彎腰撿起了那把刀,然后發出了輕微的鼻音:“嗯,是挺惡心的,但這也不全是你的錯吧?不過我要是你,我肯定早就跑了,不會任他這麼為所欲為。”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
“你擁有我所沒有的東西。”
他沒有接著再問下去,因為只有他知道,他明明什麼都沒有。但是徐斯卻說:“你既然活得這麼痛苦,為什麼不能找一個比較快樂的辦法活著呢?離開這里,你也能活下去,而且你就自由了。你好好想想。”
他沒有資格“想”。
他要為美和負責,所以他拒絕了徐斯。只是這一次徐斯再也沒有問過他想不想離開。他只能扎根在這座灰白色的樓宇里。
但他的確對院長恨之入骨,如果沒有他,是不是一切都不會這樣?院長對美和的愧疚就像是丟給狗的火腿腸,隨隨便便。但他卻無法殺了他,甚至因此而生了很重的病,他睡不著、每天都想嘔,吃不下任何東西。
這時候院長給他吃安眠藥,一開始吃半粒,后面是一粒,慢慢地變成兩粒,他能感受到他的遲鈍,每個器官都在變得遲鈍,他記不起很多事情,情緒也很低沉,偶爾會出現幻覺,但因為這樣,他不用再“勤奮”,因為沒有人想碰他。
有一個晚上,他吐得很厲害,眼睛都泛白了,院長帶他去醫院,他甚至聽不清院長和醫生之間的對話。他只聽到院長說:“他能活得下來嗎?”
醒來之后,院長握著他的手,聲淚俱下,說是他不好,不應該逼他拍照,但是美和的事情,他是這麼說的:“那跟我有什麼關系?他自己撞上去的,雖然這樣說很薄情,但是我只對不起你一個小孩,我有什麼對不起他們呢?如果不是我,他們早就死在街邊了。
”
院長接著跟他說,會給他治病的,不要擔心。他問是什麼病,院長就說是感冒。但他知道不是,他活不下去了,吃不下、睡不著,而且是什麼都不記得,他有時候甚至會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鋼琴旁,剛剛在做什麼也全部不記得。院長說:“你好好地活著才能見到美和,雖然你很小,但是你知道的,一張病床有多貴。要是你和我也出事了,那他真的完蛋了。”
“那他現在呢?”
“他只是睡著了,你乖乖的他就會醒。”他說好,但是后來院長也不給他拍照片了,因為他開始長大了,開始不像個小孩。
也在那一年,美和以他的幻覺重生了,幻覺里的美和又溫柔又嚴厲,跟他一起長大,沒有傷痛,聽他說話,還會保護他。
而也是那一年,因為他的嘔吐、幻覺,他被院長的那些大人們拋棄了,院長收了十萬塊,把他賣給了一對夫妻。那對夫妻對他很好,好到他甚至以為從前的生活都是做夢,他很珍惜那一切,卻又被拋棄了。
或許他真的不配得到任何的愛。
只有美和是陪伴他的。
所以這次他很任性地沒有回到孤兒院,而是跟著徐斯去了上海,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高樓,很多很多幸福的小孩,就好像他也可以在那里獲得幸福一樣。
徐斯對他說:“只要你換個看法,從前的那些事其實也不完全是壞事,以前是因為你被強迫,所以才會覺得痛苦,如果這次是你自己想做的呢?那一切都不會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