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客氣地跟他們打了聲招呼,那少年沒有敵意地說:“你就是他的……沈說的沒錯,你的確很酷。你是中德混血?Leon也是德國人。哦我忘了說,我叫Alan,我們是來新西蘭畢業旅行的。你們愿意跟我們拼桌嗎?我們倆無聊得很。”
沈望看向他,很是緊張。
顧重拿起酒杯,說:“當然可以。”
那兩個少年很是驚喜地幫他們叫了幾瓶酒,但沈望依舊喝果汁。叫Leon的雀斑少年很是恍惚地被安排在他的身側,哆哆嗦嗦地向他問好,當他提起沖浪時的初遇,顧重才想起這樁事。
他長了一張很平和的臉,只是在一眾姣好的面容里顯得過分普通,但一雙眼睛灰得比顧重要地道得多,但他比顧重見過的絕大多數德國人都要靦腆,只有湊近他,才能聽清他說的話。
Leon起初是跟他說沖浪,后面便討論起了他的初戀,Leon很挫敗地說,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他很苦惱,顧重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地說起自己的心里事,但可能是喝了點酒,他跟顧重說:“他跟你一樣,也很會沖浪。”顧重注意到他用的是“He”,Leon意識到后很窘迫地說:“你反對Gay嗎?”
顧重道:“怎麼會,我自己也是。”
Leon的眼睛亮了又亮,顧重笑著說道:“但初戀向來是要吃苦頭的,我的初戀回憶也很難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也是暗戀?”
顧重糾正他,說:“是識人不清。”
“這樣啊,我都不知道他怎麼知道我喜歡他的,我明明藏得很好。”
“喜歡是藏不住的,但愛可以。”
只要足夠謹慎。
十八歲的德國少年茫然地看向他,顧重卻是云淡風輕。
喝了些酒的少年軟趴趴地癱倒在沙發里,但很固執地想再開一瓶酒,顧重按住他開瓶的手臂,少年卻半推半就地倒進了他的懷里,那是一具很年輕很健康的身體,骨頭并不尖銳,氣息也是軟軟的溫和。
坐在他對面的沈望突然說道:“我想走了,這里的音樂好吵。”
顧重依然沒有推開那個少年,抬頭看了他眼:“你可以先走。”
沈望盯著他,顫抖著聲音問:“你呢?”
顧重點了支煙,道:“我有我想做的。”
兩人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Alan便大氣圓場道:“現在才十點,不如我們一起來玩點游戲?真心話?我室友是個中國人,他喝了酒總愛跟我們玩這個。”
沈望帶著刺說:“你的朋友都醉倒了,怎麼玩?”
Leon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有點暈,但是現在沒事了。”
顧重道:“這個游戲很無聊。”
Leon便乞求道:“每個人都有秘密的,來玩吧,好嗎?”
沈望看向他,像是在給他投遞一個暗號,他明知道那是什麼,但還是碾滅了煙,道:“那來玩吧。”
Alan去借了個空酒瓶,然后很順暢地轉了起來,那空蕩蕩的酒瓶就像是一個黑洞,轉向每一個心懷鬼胎的人。當他停在顧重面前時,Leon顯得很高興,顧重本來準備喝酒的,但Alan說這樣實在是太無趣,一定要他選擇秘密,所以他只能任由兩個少年提問,Alan不知道該問什麼,而Leon卻是脫口而出:“你有戀人嗎?”
Alan下意識地看向沈望。
但他挑了挑眉,最后說,沒有。
沈望的把戲陡然演不下去了,顧重瞥到他通紅的眼角,就像是暈開來的胭脂。
接下來他們又玩了好幾把,都是少年自以為秘密的秘密,他對那些誰喜歡誰、誰不喜歡誰的秘密絲毫沒有興趣,只是麻木地參與到他們無辜的青春里去。
只是在第五次的時候,瓶口轉到了沈望那里。
Leon問:“第一次是幾歲?”
一個很無聊的問題。
18?或者17?當然也有可能16,畢竟是沈望。
但沈望遲遲沒有回答。
顧重回頭去看沈望,他整張臉蒼白得就像是一張紙片,肩膀也在顫抖。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他的不安,Alan提議讓他喝酒,但沈望卻不肯喝,Alan就說算了,但Leon很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說是游戲規則。
他向顧重投以求救的目光。
顧重知道那是求救的意思,因為沈望每次看他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眼神,好像在說“救救我”,但顧重這次卻不準備幫忙,沈望得知他的無情后,只能垂下了頭,張了張嘴,說:“我……”他的手伸向代表懲罰的酒杯,但最終卻依舊沒有喝,像是被一個無形的承諾所約束住了似的。
多好笑,一向嗜酒如命的人卻不肯喝一滴酒。
顧重掃到了他的手背,那個不大不小的淤青,浮在他蒼白的手背上。他身上已經沒有多少肉了,只有骨頭,再也不能浪蕩地跟他調情了,連撒嬌都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刺骨。
顧重眼神暗了暗,接過他手里的酒杯一杯飲下,然后朝下晃了晃。兩個少年怔怔地看向他,他說:“我明天還有事,該回去了。”
Leon遲疑道:“按照游戲規則,是不能代喝酒的。”
顧重說:“游戲是游戲,生活是生活。”
走出酒吧后,外面下了小雨,顧重抬頭看向天空,月明星稀、滿目蒼涼,正如沈望給他寫的那首詩。
世界都濕了
星星亮得怕人
我收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