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收起滴水的云
時針轉到零點
?了上帝的腳跟
你沒有來
我還在等
大約等了十秒鐘,沈望也出來了,顧重卻下意識地說:“我沒有等你。”
然而沈望看到他后的第一句不是“謝謝”,也不是代表無力的“嗯”,而是“對不起”。
顧重撐起傘,反問他:“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沈望還是白著嘴唇說:“對不起。”
他滿是哽咽,眼眶里的兩個黑眼珠子正在燃燒,他說:“他說的是真的,我一點都配不上你。”
第三十六章 上
雨紛紛密密地下,整個城市籠在一片水汽里。城市的銳利逐漸消亡,路旁的四翅槐的每一片翠黃的葉都被浸得發油發亮,雨打在滿目的金黃,好像那翠黃也被打落在地。
顧重側了下傘,把他納進傘下:“誰說?”
沈望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淚,甕聲甕氣地發出了幾個沒有意義的音節。
他手背那塊淤青已有點散了,是暈開來的紫,顧重無聲地收回視線,輕聲道:“不想說也可以,我也不在乎。”
“沒人說,我記錯了。”
顧重淡淡地看了他眼。
沈望道:“你以前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顧重想兇他“突然問這個做什麼”,但沈望卻難得認真而清醒地望著他,好像他的沉默會剝奪他最后生的希望,所以他不知被何驅使,皺著眉說:“看你順眼。”
“真的?”
當然是假的。
比起弱不禁風的蒼白,他喜歡健康飽滿的肌肉;比起孤僻多情,他更喜歡活潑健談。從前是,現在也是。但他根本不想告訴沈望真正的原因,否則他又會軟綿綿地纏上來。顧重模棱兩可地說:“難道我還能喜歡你酗酒又濫情嗎?”
沈望輕輕地哦了聲,說,這樣啊。
就是這樣,僅此而已。除了一張討人憐惜的臉外,你什麼都沒有,顧重忍不住想這麼罵他,讓他離他離得遠遠才最好,但他沒有。
回酒店的路上,他沒成功地打到出租,路陡然變得長了起來,與沈望相處的時間也變得充裕,他們倆共撐一把傘,卻撐不起一個話題。沈望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例如路邊的花、路過的行人以及馬路邊上的小店,像個幼稚的小孩,看到什麼都要指給他看,給予分享他的驚奇。
但顧重很少理他,只是把一支小喇叭留在傘里。
偶爾顧重也會忍不住惡言相向:“你為什麼不能自己去借把傘?”
這時沈望就會收起手指:“那我不說話了,你別嫌我煩。”
不說了,但走得更慢了。
一步分兩步,愈來愈慢,最終甚至停下了腳步。他剛想問又想怎麼樣,沈望用一種很夸張卻很小心的語氣跟他說:“你看,好多好多雛菊,開得真好。比你家門口的還要多。”
顧重解釋道:“我家門口的雛菊是阿姨種的。”跟你沒關系。
沈望卻沒聽出他的言外意,只是小心翼翼地說:“這是家首飾店。”
顧重提前警告他:“你自己進去看,我在外面等你。”沈望便失了神采。
顧重剛想邁腿離開,一雙蒼老的手卻拉開玻璃門,笑著對他們說:“是來定制戒指的吧?進來吧。”沈望看了他眼,生怕他說不是,率先進了那家店,顧重迫于無奈地在老人慈愛的目光里把傘立在門外,進了小店。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鋪,豆腐干的大小,陳列的首飾也很少。
顧重一眼就能掃完柜臺擺著的兩枚戒指、兩根項鏈和兩幅耳釘。
老人白發蒼蒼,但精神抖擻,給他解說道:“跟其他的飾品店比,是稍稍寒酸了些,但與其讓客人挑花了眼,不如讓客人自己做自己喜歡的款式。很多年輕人都會來我們這里定制戒指的!戀愛的、結婚的、分手的、單身的……什麼都有。”
顧重忍不住笑:“分手也會來買戒指?”
老人道:“當然,相遇值得紀念,離別怎麼不值得!能在茫茫人海中跟他相愛、分手,也是一種值得紀念的事,不過當然也有人在戒指的內側刻‘bullshit’。”顧重聽了,也繃不住嚴肅了。沈望卻指了兩枚素戒問:“做這個難嗎?我能學會嗎?”
“這世道,哪有難事和容易事!可以是一下午,也可以是一個月,都看你。”
“那、那我能試試看嗎?”
沈望說這句話時,看的不是那位店主,而是顧重。顧重側頭問他:“你也想買一對分手戒?”沈望搖搖頭,說,當然不是。
顧重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使沈望生出了不該有的幻想。
沈望連忙說:“我只是想留個紀念。”
“紀念什麼?”
沈望笑著說說:“紀念我前半生花光的運氣,不過能遇見你,我也非常非常滿足了。”
違心的情話。
這在他聽來實在是太過諷刺。
分手的時候,他低到塵埃里般地祈求他不要分手,求他再看一眼他的禮物,他沒有答應。現在卻跑來跟他說,跟他的相遇是多麼重要。沈望天生就會把弄男人的心事。無情時給予他的溫和、多情時假扮的可憐,都讓他心心念念,輾轉反側。
但一切應該到此結束了。這場無聊的、沒有目的地的互相試探早就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