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上車時顧重上下掃了他眼,說:“你就穿這些?”
沈望以為說他衣服不好看,頗為擔心地摸了摸胸前兩根帽繩嗎,道:“是不太合適,那我以后不穿衛衣了。”
顧重道:“我是說你穿得少,這兩天不是降溫了嗎?”
“哦……嗯。”
顧重忍不住皺眉:“傻笑什麼?”
“你關心我呀。”
顧重裝作沒聽見,卻偷偷地把視線凝在他的頭發上,直到把他送進病房前,都沒說話。進了病房,顧重掃了圈房間,就一張單人病床:“徐斯晚上不陪護?”
沈望幫他搬了椅子放在床邊,回道:“我生活能自理,不用他陪,你喝水還是茶葉?這里沒有咖啡。”
顧重按住他忙碌的手:“我去倒。”
臨走前又說:“能自理,也能自殺。”
沈望捧著水杯不敢喝水了,透著霧氣悄悄地看顧重。瘦了些,還黑了些,更襯得眼睛亮了。沈望的目光再晃到那只手,手指上是空的。
是他讓顧重失望了,每次都是。
他摸了把傷疤,凸起的一長條肉紅色,幾乎橫穿了他的手腕,深得刻進了腕骨。沈望抬頭仰視他:“沒有下一次了。”
顧重卻冷酷地說:“即使有,下次也別麻煩救護人員和餐廳老板了,人家還怎麼做生意?”
沈望扯起一個柔軟的笑容,好脾氣地答道:“我想起你之前說的,不要給人添麻煩,所以我把那家餐廳買下來了,我下了很大決心,但快要死的時候,我又后悔了,對不起。”
顧重雙手交握著水杯,側頭看他,光只流連在他的左半張臉,輪廓鋒利,眼睛變得清亮。
沈望永遠猜不透他愛的人的想法,或許正因為愛他,所以才變得模糊,沈望現在才想起來,他死前的脆弱對顧重來說未必是好事。
“為什麼這樣?因為季簫的事?”
沈望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不是。
顧重又道:“什麼時候去看心理醫生?”
“等季簫的事處理完,我現在去看醫生的話,裴章的團隊就會說我亂說了。”
“可你沒有實際證據證明你的說辭。”
“用輿論耗死他還不夠嗎?”
顧重猛地站起身來,難以置信地看他道:“輿論是把雙刃劍,你用輿論耗死他,他就不能用輿論倒打一耙?”
沈望道:“在這個圈子里,我已經沒有想要的東西了。錢也好,地位也好,都夠了。我做錯了事,當然應該由我來承擔錯誤。這是你教我的。”
“所以你就要跟那種畜生同歸于盡?”
“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沈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我又做錯了什麼嗎?”
“季簫的事怎麼成了都是你的錯?藍鶴毀了證據,還在娛樂圈里逍遙,讓你站出來為他們討公道,難道不是更過分?”
“可是……”
“沒有可是,我已經找過藍鶴了,他不肯作證,他就是利用你的愧疚感替他做事,你還真的傻愣愣地認為是你的錯?”
顧重真想摔門走讓他冷靜冷靜,但沈望就這麼傻坐在床沿邊,安安靜靜地凝視著他,似乎他說的什麼都是對的,烏黑的瞳孔里只有他的身影。
顧重遲疑了下,頗為別扭地拍了拍他的背,比之前還要單薄,更別提他那張慘敗的臉。
他的心一下就酸了。
更別提沈望還帶著那枚戒指。
“不是你的錯,別難過了。”
“我、我不想再背叛我的朋友了。”
“嗯我知道,所以你站出來替他討回公道了。”
沈望緊緊地環住他的腰,鼻尖是熟悉的清香,這麼多年,他連香水牌子都沒換。
他幾乎就要掉眼淚了,突然道:“顧重,為什麼只有你什麼都沒變?”
“你在罵我不懂變通?”
“如果你稍稍變得世故些、冷酷些,或許……”或許他在世界上就真的沒有牽掛了。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當他血流如注,堪堪將要閉上眼時想起的竟是那個籃球場上的顧重,逼他唱歌,說暗戀是一座城堡的那個男孩。
他的笑、聲音都是暖的。永遠嫉惡如仇,永遠迎風生長,永遠相信愛、道德的能量。即使是現在也依然如此,在廢墟里建起一座城堡。
如果他死了,還會有人全然相信他的善良嗎?顧重會不會因此愧疚?
他不想因為死亡而成為顧重心中的凈土。
“因為……我心有不忍,”顧重頓了兩秒鐘,又說,“季簫的事,我會幫你。”
“等一切都結束,我想去紐約看病,可以嗎?”
顧重沉默著。
但當他漸漸放下手臂時,他聽到顧重低聲說:“你來吧。”
沈望盯著鏡子里的人,問道:“這樣對嗎?”
“只有這樣,你才能為季簫討回公道,讓說謊的人自裁。你有能力做到這一切。”
“可是這樣的話——”
“沒有可是,你想繼續躲在顧重身后嗎?”
他望著那張慘白的臉,說,不想。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整個上海天寒地凍,燈影漸少,靜謐如水。然而會館里的頒獎典禮卻如火如荼,紙醉金迷,每個人都心懷鬼胎。
坐在最亮眼的位置的是手拿三金影后的穆蕓,旁邊是一干年輕影帝影后,牡丹獎越頒越沒落,只靠這一桌的影帝影后鎮住臺面,剛宣布的最佳女主演由不會演戲的年輕小花摘了。
穆蕓皮笑肉不笑地朝隔壁的林峙道:“這牡丹獎真敢頒,這皇圖小花也真敢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