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查我的底,我也能。”
“那些不是我的錯,”沈望隔著夜色看他,“我在乎的人是這麼跟我說的。所以我也確信那些都不是我的錯。既然不是我的錯,你想說就說吧。我不在乎。”
“你別后悔——”
“只要你肯出庭作證,隨你怎麼說。”
“值得嗎?為了一個已死之人。”
“我以前沒有獲得的公平,我想給他。”
沈望一個人走了好遠好遠,遠到他以為這輩子的路都要走完了,直到走到腿麻,他實在忍不住地蹲在地上,才發現眼睛濕漉漉,他的情感、知覺都重新歸位了。而大廈的“11:59”終于歸零,整個城市又陷入一陣新的喧囂。
沈望摸著天空緩緩飄下的雪花,忍不住道,新的一年到了。
第四十二章
“謝謝您幫我勸說王老。”
“別,王老的的確確生病,臨時不能出席頒獎禮,”電話里透露頗具威嚴的女聲,“我幫你只是因為顧重是我侄子,倒是你,幾千萬花得一點都不心疼。”
沈望道:“兩年的版權費而已。只是今年就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捐款了。”
“別的我不在乎,你好好對顧重。”
“那當然。”
“之前在節目上我對你……”
沈望笑著打斷她:“沒關系,我都能理解。”
他們寒暄幾句,掛了電話。
新年本該熱熱鬧鬧,但所有年輕人的關注都在最近的裴章案中,享有盛名的大導演落馬、風頭正盛的演員藍鶴出庭作證并承認受到脅迫處理尸體,而沈望與老東家乘天解約并赴國外治療,年輕的皇圖總裁辭任……
跟裴章案牽扯的演藝人士占了娛樂圈的半壁江山,更別提顧重和沈望的那點愛恨情仇被人津津樂道,說什麼的都有,企圖給這鬧劇按上一個結尾,正如“王子和公主從此快樂地生活”,但沈望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
但這不妨礙他撇頭看隔壁座位小憩的“公主”,顧重抱著胸,眉頭緊鎖,睡得極不踏實。沈望用指尖碰了碰露出的一小節手臂,涼涼的,便讓空姐拿了條毯子,還沒蓋上,顧重便警惕地睜開眼睛,把他抓了個正著。
顧重睡得迷糊,沒忍住皺了皺鼻子,像剛破蛋殼的小動物,難得柔軟,沈望不敢明目張膽地笑,只把毯子給他蓋上。顧重卻登時清醒了,皺眉問他:“你還沒睡?”
“睡不著。”
“這十二個小時你就這麼傻坐著?”
“看電影呀,放的《廊橋遺夢》。”
顧重別開臉,道:“怎麼放這個,這麼老的電影了。”
沈望說:“可我喜歡那首主題曲。”
顧重沒說話,把毯子塞他懷里,解了安全扣,走了。
沈望把臉埋在毯子里,眼前一片黑。
等旁邊的座位又陷了下去,沈望調整好心情想給他擠出個笑,但劈頭就是一條毛毯罩在他臉上。沈望的臉貼著柔軟的絨毛,喚了聲:“顧重?”
顧重把他懷里的毛毯奪走,沈望摘下臉上的毛絨毯子,傻傻地盯著他。顧重沒好氣地別過身去,說:“睡覺。”
“哦,嗯。”
沈望把半張臉藏在毛毯里,兩只手不安地交錯著,又偶爾疊在胸口,那顆脆弱的心臟跳得比誰都快。他的臉甚至在發燒。
他睡不著,更小心地看顧重的側臉,但顧重顯然很絕情,只露出一小半張臉,他幾乎能看到那細小的容貌,還有刮胡子留下的細小傷口,泛著紅。
看了一會,他聽到身旁的人嗓音沙啞地問:“你有沒有想過以后怎麼辦?”
沈望眨了眨眼睛,原來他還沒睡。顧重半睜了眼睛,沒有聚焦地望著前方,也不看他。
顧重自顧自地說:“雖然我還姓顧,但我和顧家已經徹底沒關系了。甚至還不如你剛認識我的時候,我現在不過是個大學輟學,創業失敗的普通人。二十六歲了,我才發現我離開顧這個姓,就會一無所有。”
沈望第一次聽他這麼說。他很小心地道:“你還小呢,我二十六的時候酗酒抽煙,還讓你很失望。”顧重不僅沒受安慰,反而看向他,笑了:“算了,睡吧。等下了飛機,去買條圍巾。”
沈望支起身子,忙問:“你冷嗎?”
“是你。”
二十六歲以前,顧重為姓顧感到可恥。現在才明白,他是出身在象牙塔里的金絲雀。
大半年的時間,他之前創業的伙伴大多都另尋東家,只有吳起還守著他們地下車庫里的工作室,雜亂的文件、硬盤還有煙頭。顧重點了支煙,白萬寶路。顧重拍了拍桌子,問吳起:“你怎麼沒溜?”
“找不到好的活兒。我高中都沒念完,也就你肯信我,”吳起靠著墻問他,“你以前那游戲還準不準備做完?”
“哪個?”
“別裝傻,你拿去泡歌手的那個。”
顧重道:“等我過兩天去信貸銀行瞧瞧。”
“別傻了,你沒正經工作,誰會借給你?你就算離開了顧家,起碼還有那麼多圈里的朋友,隨便開個口,幾萬美金還不到手。對那幫少爺來說也就是一次酒吧的錢。實在不行,你找那歌手唄。”
顧重睨了他眼,道:“不行。”
“我可聽說他一年起碼能賺七八千萬,他肯跟你來紐約說明肯定對你有感情,這點小忙不至于不肯幫。”
顧重捻滅了煙頭,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說:“是我不想他幫,我還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