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要去看丹增,穿得又是鉚釘又是刺繡,太花哨,攻擊性也太強。”游真對著鏡子整理衛衣帽子,“這身看起來是不是溫暖點兒?”
駝色衛衣,外罩米白工裝外套,學生氣十足的深棕運動褲,登山靴,再戴一頂米色棒球帽遮住耀眼的墨綠發色——是他二十幾年都很少穿的暖色調搭配。
面對翟藍,游真沒來由地緊張。
這是他和翟藍相處以來第一次卸下了防備。
冷色裝扮,金屬配飾,都像游真武裝自己的一層殼,他不介意在別人眼里是不好惹的形象,哪怕有反差,那也是對方觀察的定論。
翟藍長久不語,游真開始不自在:“……喂。”
“駝色很適合嘛。”翟藍說著,眼角輕輕一彎,分不清純粹玩笑或者借玩笑透露一點真心,“游真,我要是女孩子肯定會愛上你的。”
窗邊,樹葉嘩啦啦地響。
游真低頭打量自己,目光在翟藍因為逆光而越發蓬松的短發上停留片刻,不知所措消失了,也調侃他:“哦,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翟藍:“不是那意思……”
“知道。”
“知道了還——”
“嗯。”
“你又‘嗯’什麼啊啊啊——”翟藍幾乎撓墻,“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看他抓狂太可愛,難道害羞了嗎?
于是使壞,游真拖長聲音:“翟藍——”
“游真!”李非木突然從門口探頭,“我們現在出發?”
游真:“……”
游真:“好的。”
第21章
李非木沒打算帶翟藍。
嚴格意義上,李非木和翟藍不是一起長大的。他們直到翟藍初中、李非木高中時才勉強熟悉,但因為興趣愛好不太有重合,翟藍跟李非木也玩不到一起。
李非木承認他對翟藍的判斷不一定準,但在他的印象里,這個骨子里就帶著驕縱的表弟不太適合和小孩子相處。
翟藍耐心不足,又因為童年的單親環境太過敏感,小孩的天真和無心之言甚至可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傷害翟藍。
再說這個事確實和翟藍半點關系沒有。
李非木再次見他不足一天,暫時找不到交流機會。半年前,翟藍的情緒化還歷歷在目,現在人生地不熟,李非木必須對翟藍負責,下意識地避免著翟藍每個受刺激的關節點。
所以他只喊了游真,在心里暗自希望翟藍對這一趟不感興趣。
哪知事與愿違,翟藍聽見他們要出發,急急忙忙地抓起床尾一團外套:“我也要去!”
李非木:“你去干什麼?”
翟藍被問住了:“……隨便、隨便逛一逛不行嗎?”
“但——”
“去吧。”游真柔和地截斷李非木未出口的拒絕,“你如果不累的話。”
翟藍說不累,神情雀躍地走在最前面,路過李非木時甚至嫌他動作慢似的喊了一句“非哥趕緊”,興奮得像個要去春游的小學生。
也不算陽光燦爛,但比起上次見面——甚至不說太遠,就提起出門前那半死不活的喪氣——翟藍的變化足以讓李非木刮目相看。他默默扶了把眼鏡,心道:難不成出門真的能短期內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嗎?
要不是時間對不上,李非木說什麼也要把這個案例寫進大學畢業論文。
事實證明李非木可能操心太過,他出發點是好的,卻沒想到前往的是丹增家或者格桑家都一樣,翟藍只因為好奇。
這對于游真更加濃墨重彩。
距離從成都出發的近半個月之后,他終于抵達了旅途一開始定下的終點。
確定繼續資助白瑪央金一家,游真就對他們進行了一些了解。他知道這家人最大的困擾不是病痛和貧窮,而是現在一兒一女受教育的問題。央金已經考上大學,在大城市開始了新生活,剩下的丹增是桑吉夫婦的心病。
心病就在眼前,游真望向藏式石頭圍墻,深吸一口氣。
“怎麼好像沒有人在?”翟藍不解。
“桑吉大叔三月份就去跑長途了,他是貨車司機。梅朵阿姨現在去了林芝做工,大概半個月回來一次。所以丹增自己在家,白天去學校有老師和同學,再加上……鄰里鄉親互相都熟悉,放假的時候也愿意照顧他。”
翟藍:“跟我想象得很不一樣。”
“羨慕啊?”李非木開了個無關痛癢的玩笑,敲門,揚聲喊丹增的名字。
不一會兒腳步聲急促,虛掩的門被推開,露出一張稚嫩的臉。藏族男孩眼睛大而清澈,迎著陽光,里面似乎有不易察覺的陰翳。
他瞇起眼,認真打量了會兒才放松身體:“李老師……”
“嗯,前幾天跟你說的哥哥來了。”李非木順手揉揉丹增的毛寸,“我們先進去?”
丹增側身讓他們進了門。
站在門口略一環視,游真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李非木說“父母常年不在”時,他自行腦補出了留守兒童生活不能自理的悲慘,但實際情況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院子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像模像樣的,藏式的石頭民居堅固保暖,夏天隔離紫外線,住起來很舒服。拴著一條狗,還有雞圈,角落栽著桃花樹,一高一低,高的那棵枝繁葉茂,已經打了花骨朵兒,隨時可能綻放。
澤仁丹增瘦小,但臉色健康,衣著整潔,和他們打招呼時很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