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多余言語,翟藍拽了把游真的袖子,走在了前面。
往里走,花香混雜著雨后清爽的空氣沁人心脾,翟藍撥開一枝桃花。似乎有露水,因為他的動作往下掉,折射陽光,眼前仿佛短暫地被彩虹迷住。
翟藍一閉眼,再睜開,水聲嘩嘩——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一千年前的文字照入現實,翟藍竟突然失語。
青草地被粉白顏色覆蓋,一棵高大的桃樹枝條伸展,頂端有幾片金綠葉子,除此之外全被花朵簇擁淹沒,溫潤的風親吻它,就回應以盛大的香雪海。
密林深處,翟藍回過頭看向游真。
“難怪丹增說看見就知道了。”游真與他心有靈犀一般,“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桃花樹的枝條上綁著幾根紅繩,用作祈福。
游真走近后看清藏族文字,有點遺憾:“類似許愿的……哎,我們沒有準備愿望啊。”
“我有。”翟藍突兀地說。
游真站在茂密花枝下,眼神和言語都無比溫柔了起來:“嗯?”
翟藍往前兩步,他們忽然離得很近。
呼吸在這時變得輕,沉默如琉璃易碎,他們都知道破碎后攤開暴曬在日光下的是一地曖昧。翟藍微微仰起頭,肩膀起伏一下,舉起手,碰了碰游真的頭發。
他拈下一片花瓣,舉在游真眼前。
墨綠發梢有金色流連。
“我的愿望它已經聽見了。”翟藍說著,小狐貍似的笑開,“這是它的回答。”
少年眼底光芒太熾熱,霎時曬化了所有假裝的柔軟,暴露出翟藍內里尖銳鋒芒全部展現在游真面前。
“我想要……”
最后一個字是什麼,游真沒聽清。
他只看見翟藍松開手指,輕盈的花瓣打著旋兒跌在青草中,然后再也找不見。
游真清楚地感知到,就是在這個須臾,桃花從發間被摘下的時刻,他心跳差點暫停。視線往下,焦躁一閃而過后,又飛速躲開。
他好想親一親翟藍微笑的嘴角。
第24章
好想吻翟藍。
這個念頭浮現時仿佛墜入真空兩秒鐘,游真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桃花的粉白色從眼前掠過,他沒看清翟藍一閃而過的低落。游真在那個瞬間讀懂了,他突然自行填補了翟藍沒說出口的空白,緊接著就是心慌。
他想,翟藍莽莽撞撞脫口而出那句話,應該是“我想要你”。
幾乎就是告白。
比自己小了好幾歲、只能算半個大學生的翟藍比他勇敢。他衣食無憂,畢業至今都沒受到過社會的毒打,朋友說他除了年齡其他都沒長進,某種程度也沒有錯。游真不自閉,不靦腆,惟獨對感情太有潔癖。
他短暫的兩次動心都沒有持續超過三天,來得快,去得更快,連自己都還沒察覺到異于尋常的心率加速,那點情愫就隨著一場風一陣雨消散殆盡。
游真擔心,他的好感從來不會長久。
“想親親翟藍”是間隔幾年后的第一次沖動,但認清心底的渴求以前他不敢表露。他覺得自己遠不如翟藍想象中那麼好,又或者他們認識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激情之下不要沖動,更不要貿然去做沒結果的事。
但他的確因為翟藍的暗示變得走路同手同腳,每往前一步都變得輕盈,就像稍不注意,腦海里那個聲音就會繼續地不停聒噪,直到把他吵得理智全無——
可是喜歡一個人需要多少理智才能恰到好處呢?
游真沒有算過。
于是他只好耳郭發紅,裝作沒事人似的碰了碰擋住視線的花枝,把突如其來的妄念吞入腹中,口干舌燥,卻沒有多追問半個字。
“走嗎?”翟藍輕聲說。
陽光下,他的半個側臉被曬得發紅,表情無辜。
游真回答“走”,翟藍就點點頭,然后大步地朝著上山方向去。他渾然不在乎片刻時間暫停,好像剛才的那些曖昧,對翟藍而言也不過是一次試探。
試探不成,他就安安穩穩地回到了朋友的距離,什麼也不糾結,連不久前還心如亂麻的那句“我喜歡男生”都不能動搖翟藍。
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游真的反應。
只是他喜歡游真,本來就不需要得到誰的承認。
穿過桃花溝再往山坡上方,粉白的花全都連成一片,雪山依然巍峨。目之所及,除了遠處的南迦巴瓦群峰,山成了墨綠色,深得發黑,被水流沖刷著,偶爾會有一點光亮閃過,像幻覺一樣美好。
翟藍走在前面,拉開過近的距離能讓他適當調整剛才片刻難過。
委屈當然是有的,不開心也有,他第一次直面曖昧,還沒能體會到心照不宣的快樂,就立刻被酸楚覆蓋,仿佛什麼都消失了,空蕩蕩的。
他不知道游真在幾秒鐘躊躇的原因,但他很快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
喜歡的人不一定喜歡自己,現在小學生都懂。雖然懂是一回事,鉆牛角尖是另一回事,翟藍想,只要他不放開游真,未來誰又說得準呢?
身后腳步沒那麼重,卻始終如影隨形地跟著翟藍。
翟藍偏過頭,余光瞥見游真若無其事地折了一枝桃花正拿在手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