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藍痛苦地捂住臉。
他不會對丹增發脾氣,但現在的郁悶也無法排解,只能一個勁地嘆息。對面的丹增見狀更局促,抓著筆,另一只手簡直無處安放。
理解了個七七八八,游真拿過題目:“嚯,現在小學就開始講方程式了?”
“嗯……”翟藍撓頭,“低估了現在小學生的壓力。”
游真沒憋住,“噗嗤”一聲:“小藍老師你X大數學系高材生,有沒有搞錯?丹增不知道怎麼代入,你順著他的思路去講,題會做不就行了。”
“我想給他講明白。”翟藍固執地嘟囔。
游真沉默片刻,對丹增說:“休息時間到了,你出去跟小雨姐姐玩一會兒?”
丹增看得懂眼色,知道游真有意把自己支開,忙不迭地點頭,接過游真遞給他的那杯飲料退出包廂。
“你覺得我方法有問題。”翟藍篤定地說。
游真否認了:“我是覺得你要順著他去理解他眼里的世界,不能一蹴而就。教他,不是‘認真’就夠,更不能強行讓他適應環境。”
小火苗被游真輕而易舉地安撫,翟藍沮喪地趴在桌面:“啊……我不知道……”
“順其自然就行。”游真順手抓了把翟藍蓬松的短發,“你要不換個思路?丹增過來主要為了治病,不是要考多好的學校。央金呢,也是擔心他的身體,沒想過把他培養成重點大學的苗子,咱們對他寬容一些,慢慢地來?”
“知道。”翟藍甕聲甕氣地應,“我等會兒試試換個方法,講應用題。”
游真:“這不就對了。”
被揉頭發的觸感還在,翟藍保持趴的姿勢側過頭,游真的手下滑,就順勢捏了兩下他僵硬的頸間。手有點冷,翟藍皮膚發燙,兩人四目相對突然同時失語。
翟藍的目光帶刺,讓游真一下子收回動作。
淡淡尷尬,為了丹增好好學習的小空間在這時充滿私密。固體香薰清淡的海洋氣息,桌上剛剪的無盡夏盛開,暖光照過,映在翟藍眼底。
瞳孔邊緣似乎也被染了不易察覺的紫色。
睫毛翕動,游真如夢初醒。
他拿過飲料試圖緩解過于曖昧的氣氛,往翟藍面前推:“對了,我拿這個是想讓……要不要試一下?”
“新品嗎?”翟藍坐直了。
游真笑笑:“對啊,不是讓你來給我做免費試吃?趕緊吧。”
注意力被成功轉移了,那陣不易察覺的奇妙氛圍仿佛凝固成一層玻璃殼,似乎還在,籠罩著兩個人,卻沒那麼令人呼吸困難。
翟藍拿著吸管用力地攪拌了幾下,當中液體清澈,分不清是什麼成分,但藍得很好看。冰塊撞擊透明玻璃杯壁,一陣清脆的響,恰到好處地安撫著剛才的急躁。
吸一口,翟藍被冰到倒抽氣:“我靠,好冷……”
“透心涼是吧?”游真露出詭計得逞的狡猾。
最初的冰消退后緊接著是薄荷味,有點酸,又不太嘗得出具體的口感,而翟藍還在細品,這點酸卻逃走了似的,突然捉不住。可就在意猶未盡時口腔內漸漸地回甘,帶點甜,不像糖漿,翟藍居然無法形容。
有點上癮了,連喝好幾口,翟藍滿足地抬了抬眉毛。
游真問他:“喜歡?”
“喜歡。”他誠實回答,“有股薄荷味兒。”
“還有呢?”
翟藍閉起眼仔細回憶:“海鹽?但酸的應該不是檸檬……柚子嗎?”
游真差點給他鼓掌。
猜對成分,翟藍驀地信心大漲。
他再次觀察玻璃杯的形狀,與記憶中那條朋友圈里的“待定”逐漸重合了一些。
但那杯飲品的藍色比眼前的更深,好像有加奶油或者芝士最頂上有一圈白,冰塊像雪山的形狀。
“不是之前你發過的那款?”翟藍問。
游真了然地點點頭:“是不加奶版本,我嘗了下感覺這樣更清爽。”
“你得把兩杯都放在一起給我試試才行。”翟藍開玩笑,又喝了口,“還沒上菜單,那我是除了你以外第一個喝到的吧?”
“對啊。”游真側過身,手肘靠在桌邊的姿勢莫名有了侵略感,“起個名?”
“我?”
“嗯,你。”
翟藍好笑地問:“為什麼?”
目光閃躲了一下,游真抿著唇,表情短暫羞赧:“本來想叫‘南迦巴瓦’,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恰當。口感像Mojito,一點點扎人,不知道怎麼的就……感覺挺像你的。”
后背突然發熱,轉瞬即逝的激動讓翟藍手指酥麻。
他不知道游真會用一杯飲料形容自己。
無論如何,這好像預示著他們總會有故事留在“假日”。
“你歌單里有首歌我很喜歡。”翟藍飛快地眨著眼,“就那個,‘this is water’。”
最初鋼琴旋律溫柔,像寧靜湖水,慢慢地進了弦樂,重復的旋律仿佛漣漪擴散開,一層一層地疊加。接著是輕緩的打擊樂,轉瞬歸于沉寂,鍵盤聲小了,只有弦樂依舊連綿不絕如泣如訴,安靜幾秒鐘,吉他和弦有進行曲的節奏,寫著水的心態千變萬化。
湖水傾倒,蔓延,澎湃,要回到天空了——
人聲是最后加入的,干凈有力,滌蕩掉所有器樂后,吟唱仿佛帶來了最純粹的力量。
“我很喜歡那首。”翟藍不好意思地說,“自己聽了好幾次。”
這首歌在游真的歌單已經躺了很久,他沒試圖安利給任何人,只有一次共同聽歌時隨機播放到了,翟藍竟然會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