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錄音棚是Zone的老板魏斯幫忙聯絡的,介紹人帶游真去時吹得天花亂墜,說國內哪些著名的搖滾樂隊都在這兒排練過,巡演時也在這里落腳。
多少有吹牛的成分,游真懶得考證真實性,綠風又不是什麼職業樂隊。
看過地方,設備和隔音確實不錯,游真和介紹人簽合同先暫定租了兩個月。他心里明白其實來的次數不一定那麼多,但地方難找,多出點錢無所謂。
魏斯陪他來的,見他痛快,打趣道:“怎麼,最近靈感爆發啊?”
“沒有啊,怎麼?”
“又想起寫歌了唄。”魏斯雙手抱胸靠在墻邊,“我們認識也有個小五年了,綠風算我看著一步一步起來,不過自從蔣放有小女兒、央金上次失戀,半年多沒聽你說過演出的事,現在突然要排練——有古怪哦。”
“是有點靈感。”游真對她也沒什麼好隱瞞,“其實就是玩兒嘛。”
魏斯:“知道啦,但我很喜歡你們的歌。”
類似的話聽不止一個人說,似乎都比不過翟藍那句讓他高興,游真點點頭:“從西藏回來以后我就在想新曲。可能太久沒碰過吉他了,不太順。”
“現在又順了?”
“不順也得想辦法順了。”游真開了個真假參半的玩笑,“我準備靠彈吉他追人。”
“喜歡后搖?”
“不一定。”游真說,眼里有光,“可能喜歡我。”
換作央金聽見這話,指定要把之前沒刨根問底的“那個弟弟是誰”挖出來。但魏斯沒那麼八卦,她聞言夸張地一聳肩:“祝你順利。”
定下錄音棚,再和翟藍敲時間。
游真把這事告訴蔣放,讓他想辦法搞定另外兩個。
樂隊很久沒有以排練和演出為目的相聚,他們首先是朋友,其次才是有共同音樂愛好的人。央金的前男友和她在演出時認識,后來她卻因為這個男人感情受傷于是很長時間絕口不提演出,游真順著她,再加上其他兩人也有工作,事情就擱置了。
現在突然撿起,蔣放罵他“就知道給我上hard模式”。
“央金要是問到原因怎麼辦?”蔣放問。
游真很平靜:“就說我要追人,希望樂隊幫個忙。”
蔣放:“……真有你的。”
不知道蔣放最后怎麼勸的央金,他很快回復游真一切都OK了。
等排練當天,游真領著翟藍進排練室,預想中會特別驚訝特別震撼的央金居然滿臉平靜,甚至尋常地和翟藍打了個招呼,說歡迎他來。
與角落里若無其事按著鍵盤的蔣放對視片刻,游真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蔣放回以國際通用友好手勢。
看起來吃了不少苦頭,只能之后再想辦法給這位忍辱負重的助攻一點禮物了。游真盤算著,忍不住笑,拿吉他時都動作歡快。
“小藍第一次看樂隊排練?”宋元元問。
“嗯。”新奇地研究著靠墻的架子鼓,中間隔著一層透明板材,翟藍伸手敲了兩下,“宋老師,你為什麼要坐在里面啊?”
宋元元:“鼓的聲音有時候太大了,這個稍微收一點。”
翟藍似懂非懂。
“翟藍,你坐那邊,給你放了個凳子。”游真喊他。
排練室只有一扇小窗,離架子鼓遠,大概是怕他傷著耳朵,游真還給了翟藍一副耳塞。他饒有興趣地戴上,然后就乖乖地坐好了,像只安靜的貓。
新寫的demo初具雛形,發給朋友看過以后距離真正成形還有一段時間。
鍵盤和吉他搭成前奏的框架,貝斯循環著,成為安靜卻暗藏力量的湖水,高低相和,吉他加上效果器模擬出觸電時微微的真空感,仿佛天地間撐起一座高山。合成器的音色被調得有點啞,底鼓卻清亮,一下一下,好像雨點砸向山巔。
心臟難以自控地與鼓點共振,左耳是鍵盤溫柔的巴音,右耳則是吉他與貝斯連成一片的樂章,割裂卻完整。
深夜失眠,坐在電腦前用合成器彈奏音符時游真想了什麼呢?
翟藍總說他們的曲子有畫面感,季風,冬雨,夏日小街,每首表達或許不夠深刻但一定明確。他確定一個主題,腦子里出現明媚的色彩然后再用器樂描繪它們。
最初那個雛形出現時,游真看到了南迦巴瓦的雪崩。
西藏不是讓他靈感迸發的地方,最初進入拉薩,八廓街的陽光與色拉寺石子沙地上的樹葉陰影只有所觸動,但并不迫切。那半個月真正開始刻進游真腦海,是從夜晚開始,說不上為什麼,或許夜色里的拉薩城如此遙遠。
星空最澄澈也比不過燭火掩映下注視他的那雙黑眼睛,在聽他彈吉他后,翟藍的眼神仿佛陷入時光隧道。
日照金山,彩虹若隱若現,天地之間是無云的郎闊。
逐漸明朗的旋律擺脫潮濕與靜謐,穿越九霄,抵達銀河深處披戴一身星光回到故鄉。然后萬籟俱靜,城市與山野都被定格,星空閃爍著藍色天鵝絨的光。
他記得那滴落到手背上的滾燙的淚。
“叮——”
鍵盤最高音的回響,旋律全部收束。
第一次完整練習過后,房間里久久沒有呼吸聲以外的任何響動,好像沉溺在夢中,過了會兒,蔣放才摘下耳機不可置信地問:“我們默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