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仿佛也變得輕盈,隨著鋼琴旋律情不自禁地搖晃,他們的新歌,密閉舞臺和練習室的反復循環不一樣。音樂更廣闊了,雨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仿佛回到林芝的雨夜,剛剛分開,游真給他放了那首《南方蝶道》。
或許現場藍燈如那一夜的星空,豁然開朗時變換的橘色又如同落進雪山的夕陽,翟藍望著游真,好多畫面如走馬燈在眼前電影結尾似的閃爍。
視線幾度交匯,翟藍捕捉到游真對他輕輕地一笑。
長達7分鐘的曲子演奏完,幾乎沒什麼停頓,立刻又是下一首。歡呼聲對他們而言不重要了,小小的舞臺只是展示。
“沒想到新歌這麼精彩。”
身邊多了一個聲音,翟藍轉頭,是剛才要出去抓蔣放的女人。
魏斯對他點點頭:“我是說剛才那首歌。”
《季風》做背景音樂,魏斯遞給他一瓶汽水,要和他聊天。翟藍不太會應付類似場景,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叫《像水晶一樣》。”
“聽得出一些。”魏斯笑笑,目光落在舞臺上卻找不到她到底在看誰,“游真他們樂隊很不容易,雖然大家都有默契不會做到什麼全國巡演、音樂節這種程度,但最開始,他們在同類型的圈子里也是很出彩的。”
翟藍想了想:“他說聽后搖的人不多,但他喜歡。”
“是吧。”魏斯陷入了回憶,“最開始也只為了取悅自己,游真在這方面一向特別的隨性。樂隊是這樣,開店也是……”
翟藍聽得有些出神:“他開店的時候,姐,你們就認識了嗎?”
“比那還早呢!他和蔣放讀大學的時候我在校外開了個清吧,他倆來的次數多了,就認識了唄。
”魏斯一聳肩,“當年還是兩個小屁孩,不過確實都長得還行所以我印象深刻。”
翟藍不太能想象游真“小屁孩”的樣子:“哦……”
“后來央金跟他們玩到了一起,還有宋老師,慢慢的樂隊就做起來了。”吉他不斷攀升,魏斯在這些旋律中說,“年初那幾場結束后,本來央金不太想繼續,我沒想到他們又能重新在一起排練新歌——聽說是游真勸的。”
“因為他很堅持嘛。”翟藍笑著,“看著散漫,其實很固執。”
“對啊。”說完,魏斯沉默了好一會兒,音樂快要進入高潮了,她突然扭過頭,“我猜游真最近談戀愛了。”
翟藍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單音節。
魏斯的表情狡黠:“以前他們還在學校的時候,樂隊主唱是蔣放。”
“誒……”
“游真從來不唱,我問過,他說他只唱給喜歡的人聽。”魏斯撩了把烏黑長發,話語內意味深長,“而且這首歌本身就有點……”
翟藍欲言又止,但魏斯先一步拿出手機打字,隨后把屏幕湊到他面前。
標題長得像一首詩。
——即使用誰都說得出口的話告訴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綠風的一個小時很快過去,第二支樂隊也脫胎于校園不過風格要重一些。他們人氣更旺,剛開場就掀起音浪,翟藍站在原地,還久久不能回神。
剩下幾首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的。
他魂不著地似的從原地飄走,又無處可去,最后無知無覺地走到吧臺邊隨意地趴下。那句話沒有讓他如遭雷劈,但也夠嗆,翟藍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他不明白魏斯說得那麼篤定是不是游真私下里透露過什麼。
游真唱這首歌,是想給他聽?
歌名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就像窗戶紙被突然捅破。但游真把留白給了翟藍,最后心知肚明的話讓別人說出口。
有點開心,但也很不高興。
如果這就是游真的告白,那為什麼不給他留點頭答應的時間呢?
“游真,不行。”
“游真,膽小鬼!”
心情復雜地這麼想,翟藍撇著嘴,手指無意識地在吧臺光滑的金屬臺面上滑過,伸長,接著突然被誰抓住,五根手指都被收攏到干燥溫暖的掌心。
他偏過頭,膽小鬼站在身邊,還舉著一杯啤酒。
“結束了。”
翟藍坐直,沒發現其他人于是問:“蔣放哥他們去哪兒了?”
“在后面收拾東西,我結束得比較早就先出來找你。”游真坐上他旁邊的高腳凳,對調酒師致意后目送對方前往另一邊拿酒,“怎麼樣?今天聽得開心嗎?”
背景音樂太大聲,翟藍皺起眉:“啊?”
“我說——”游真失笑,干脆坐得更靠前一些湊近翟藍,“聽歌,開心嗎?”
“……”
“今天開心嗎?”
他又問,仿佛是他們第一次說上話。
場景代換不過一春一夏,游真演出時太賣力所以出了汗,燈光下他的頭發是幽幽的藍。他見翟藍不答,以為對方沒聽清,于是偏過頭想要在翟藍耳邊再重復一次——這是他們的暗號,他無論如何要翟藍的回答。
“所以你……”
話音未落,臉側突然被什麼冰涼涼地碰了碰,如同蝴蝶振翅,掀起風暴。
游真愣在了當場。
那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意料之外的吻。
臉頰升溫,片刻就紅得滾燙。
游真表情意外,低下頭又抬眼,有瞬間不知道該看哪兒。
翟藍的一只手還被他握得很緊壓在高腳凳面,眼前的少年表情無辜,仿佛他剛才沒有任何多余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