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得一愣,然后趕緊連滾帶跳地下了桌,小人兒站在桌子旁邊,把背挺得筆直,小聲地喊了句:“爸爸……”
程一連忙扶著小姑娘生怕她真摔了,等她站穩了之后,才看過去,就看著周肆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小孩子下意識地往程一的長腿后面靠了靠。
程一瞥了眼自己身后的小丫頭,眼里露著笑,脫口而出:“肆哥……”
剛開口,就發現了有哪里不對味兒,正準備改口,就看到周肆的眼神都軟了下來,人湊近來,眼里帶著比程一更甚的笑意,明知故問:
遖鳯獨傢“你叫我什麼?”
程一不答,周肆反而一字一頓地喚他:“程、一、一?”
帶著點危險的信號,不太妙。
程一忙把融融推出來:“你的女兒在我這兒托管半個下午了,記得結下賬,周先生。”
周肆瞥了眼程一身邊抓著程一褲邊的融融:“艷艷阿姨呢?”
“艷艷阿姨被融融叫回家了。”小姑娘砸吧砸吧嘴。
周肆把小人兒牽回來,手在小姑娘身后未用勁地教訓了一下:“厲害呀,小丫頭,現在敢自己一個人待外面了?以后找不到爸爸媽媽,被壞人帶走怎麼辦?”
“可是一一叔叔不是壞人呀。爸爸也認識呀。”融融抬頭,“我喜歡一一叔叔,他要陪融融玩,還教融融畫畫!”
“爸爸認識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下次不許,艷艷阿姨要回家,你就跟著艷艷阿姨回家。”周肆一本正經地說著,話里根本沒有哄人的意味。
融融下意識地往程一那兒看了一眼,程一跟她點了點暗示,她也跟著點了點頭,聲音弱弱的:“知道了…”
“那你現在回家去找艷艷阿姨吃晚飯,我叫司機把你送回去。
”
說完周肆拿出了手機,忽略了小姑娘眼里的不情不愿,把人安排給了自己的司機。
程一等人走了之后,才自顧自地收起了畫筆,把他和融融共同創作的那個紙板拿上了二樓,靠在自己工作臺旁邊的墻邊。
他二樓的辦公室在這幾天斷斷續續地軟裝之后,終于看起來溫馨了不少。就是還差點綠植,只有桌面上那一束被玻璃杯潦草裝著的將萎的梔子干花還帶著點聊勝于無的生機。
程一走過把萎蔫的梔子花拿來,正準備丟到樓梯口的垃圾桶里,就看到周肆。
大概是跟著他上來的,但出于禮貌,沒有更進一步,只是站在樓梯口靠著墻等著他。
他偏頭,聽到周肆問:“怎麼把花丟了?”
“蔫了,留著也不香了。”程一回答。
“那我明天讓人送束新的來?”周肆隨口說道。
程一挑眉:“周先生,什麼意思”
周肆站正了,理了理衣服,將同樣覷眼打趣的目光還回去,偷換概念:“等你吃飯呢,還能有什麼意思。方曉沒給你說?我晚上訂了位置。”
說到這里,周肆特意頓了頓:“JW空中餐廳。”
程一卻像被周肆的話燙在了喉頭心口,明明全身暖洋洋的,卻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幾年前,他們還在沿海上學的時候,周肆說過:
“程一一,等我以后賺了錢,我就請你去空中餐廳,我們吃一頓好的。”
“等你賺了錢還不知道要多久呢。還是等我賺了錢吧。”
“也不會太久吧。十年之內,怎麼樣?”
“那好,等你十年,那必須要點個大龍蝦,把你吃窮。”
……
好像這些話都還在耳邊,好像眼前人和當時也沒差別多大。
程一點了頭,上了周肆的車,去了那個比承諾里晚到了三年的空中餐廳,任由周肆給他點了一只波士頓龍蝦。他幫周肆補全了頭盤,湯,甜點……
但等真的上了菜,兩人相對舉杯前,程一才恍然覺得,時過境遷,就是時過境遷了。
他沒有了年少時的興奮,周肆不像之前那麼吊兒郎當,相反他們都穿著大人衣服,變作了大人模樣,一餐飯吃得冷冷清清,曾經少年的氣息都被這一身“成人氣息”掩蓋住了。
中間周肆找了幾次話題,大多是問程一在國外的生活。
程一卻無心回答,寥寥地回答了幾句“挺好”,“不累”“賺了點錢吧”……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周肆眉眼上,周肆那眉頭的疲倦一直延續到了眉尾,眼里的血絲濃重到把笑意都要掩蓋了。
“要喝一杯嗎?”程一問。
“可以,但……”周肆從沉默中抬頭,“你不是酒精過敏?”
“你喝。”程一叫來服務員,給周肆要了杯Martini,“我喝氣泡水陪你。”
周肆自覺地把車鑰匙放在了桌面:“那,你可能要送我回家了。”
程一看了眼周肆,看著他微微上揚的眼角,算是默認一般把車鑰匙收下來,等著Martini送上之后,才開場:“好喝嗎?”
“還行。”周肆抿了一口,嘬嘬嘴品嘗味道,“你喝過?”
“喝過,第一年跟導師去見參加一個宴會的時候,喝過。還喝了一杯多。”
“你不要命了?”周肆顯然不太認同程一那個時候的舉動。
程一還是笑著,不以為意地繼續講:“確實是不太想要命了。那天晚上就去醫院了,折騰了一晚上,國外醫院的護士姐姐一點都不溫柔,那之后,我就不想進醫院了。
也得益于這一杯酒,后來他們就不讓我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