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按下車窗,車窗開了一處罅隙,一點冷風灌進了逐漸燥熱的車廂。
他仍靠在另一邊,一動不動;而程一默不作聲地把目光從周肆酡紅的臉頰上挪開,看向周肆那邊窗外光怪陸離的夜色。
其實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周肆的要求,程一很少聽進去,無論是好言相勸,還是厲聲警告。這件事是程一在鳳凰城待的那幾年發現的,好像別人說什麼,程一或多或少都會聽進去,但,周肆說的什麼話,程一都會以同樣為他好的原因固執地堅持著。
那時的兩個人,可能因為一件小事而各執一詞,有各自堅持,到最后,妥協的縱容的,都是周肆。
好像就是這樣久了,程一在周肆面前總會驕縱很多,會執拗很多。但也只有這樣的程一,才讓周肆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
周肆抓著他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我之前沒回來的時候放了消息說,秋桐的遺囑在我身上,所以我不能回我家。”
“回我家?”程一捏了捏周肆,沖周肆攤手,“也行。那周老板得記得把住宿費結了。”
周肆看到程一要錢的財迷表情,眉頭上的愁云也跟著消散了些,他抬手在程一的手掌心拍了下:“還要錢呢?你這杯瑪格麗特我代喝的。”
“那你怎麼不說你這麼一喝,以后我和你就系一根繩了呢?!”
周肆這才睜大了眼睛,他上上下下把程一打量了一遍,大概是沒想到程一把他在飯桌上的意圖說得這麼明了。程一作為這個圈子里王瑩見了一面就敢捧上主桌的新貴,想要巴結的人肯定不少;他當著眾人的面幫程一解圍,可能看在知情的人眼里是情深意重,看在重利的商人圈子里,當然更多了一層意思,他要拉攏程一。
周肆還故意叫侍者來叫程一上車,就是故意做戲,讓大家都知道程一將來就是站在上位圈子里也是帶著他周肆一部分的。當然,好像這個小心思被程一看透了,還說得一點不隱晦。
所以周肆看向程一時,眼底里帶著些驚訝,又帶著些別的意味,譬如欣賞,或者說是贊賞。
車廂里的光線時明時暗,程一沒把周肆的目光看太真切, 他也沒追著看過去,只是適時地收回了目光,小聲嘀咕了一句:“也不問問別人是不是想跟你當一根繩上的螞蚱。”
周肆佯裝皺眉,傾身壓迫來,目光里的情愫似乎都被整個人沉下來的氣場壓了大半,他低聲咬著程一耳朵問道:“你不想跟我一根繩上,還想和誰一根繩上?衛恣?”
程一懶得理他陡然的“瘋病”,等司機停好車了,才扛著人上樓回家。程一住的是老小區,沒有電梯的,程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周肆這個個子比他高的人挪上樓。
周肆那一杯應該上頭挺快的,程一不知道他是多久開始的,只是感覺自己還在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周肆的呼吸就不太一樣了。他緊貼著程一的后背,喘息是貼著程一耳朵傳來,程一還沒好地氣回頭小聲兇了周肆一句:“收斂一點,我鑰匙打不開門了。”
“好……”
周肆整個人大概是想往后退一步,但沒想到連退了好幾步;程一趕緊回頭把周肆拉住,倒被周肆一帶,連著退了好幾步,兩個人正好撞在對門鄰居家的門上,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程一貼著周肆,感受到了周肆下面的異樣,是那杯瑪格麗特帶來的癥狀。
走廊聲控的燈光因為剛剛的那聲悶響被叫亮了,程一這才看到周肆不太好的臉色,有點迷離卻帶著掙扎的眼神,還有緊皺在一處的眉頭,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畢竟這樣的難受,他在鳳凰城,感受過,只是他從沒和國內的這群身邊人提起過。
程一的眼光軟了下來,卻驟然被鄰居在屋里的一聲“是誰啊,這麼晚了”給拉回了現實。
“沒事,沒事,喝多了。找錯門了。”他趕緊把周肆拉起來,連拉帶馱地把人塞進了屋里,把門拉來關上。
周肆也不知道為什麼對程一家格外熟絡的樣子,自覺地摸去了浴室,程一怕他在浴室磕著碰著,脫了西裝外套隨手丟了就挽起襯衣衣袖過去敲浴室門。
“周肆,開門。”
“周肆!”
“讓我進去!”
……
程一大概在浴室門外叫了三四聲,在他以為周肆都要沒命,他得撬鎖破門的時候,周肆給他開了門。
周肆靠在墻邊的瓷磚上,眉頭仍然跟之前一樣,緊皺著,領帶被拉開,松垮地掛在脖頸兒上,襯衣領口大開著,帶著凌亂的情·澀味,皮帶與拉鏈同樣解開了,程一老破小的浴室里,好巧不巧只有頭頂一個簡陋又昏黃的燈泡在燃燒著自己。
那昏黃的光落在周肆醺然的眼角鼻尖,像今天金烏西墜時,那個跟他介紹自己的周肆一樣誘人。
那時周肆說:“我是周肆,肆意的肆。”
當初他們在可以妄為的年紀,存下來的那點關于情愛肆意的記憶,似乎都因為這麼一句話,從記憶深處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