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愣了愣,然后搖了搖頭:“不是,我現在亂得很。我就怕我媽接起來,給我說不好的消息,但又想聽到好消息……肆哥。”
程一頭靠著車窗,眉頭緊皺著。
“嗯?”周肆問。
“我們……還得多久才能到?”
“不遠了,現在的這座山翻過去我們就差不多該下高速了。應該還得40分鐘吧。”周肆目不轉睛地看著前面的路。
“那之前,你是一個人開這段路嗎?”
“怎麼這麼問?”周肆問。
“沒有,就是看你這麼熟悉,而我……”說到這里的程一,突然頓了一下。
他想起來了一件事,一件足以讓他話語戛然而止,沉默下來的事。
之前他回國的時候是直接回了鎮上和父母吃飯的,那次他聽到程母念叨過。
“你爸生病都是你肆哥回來照顧的,你呢?”
他呢……
他還遠在國外,在為了那點勞什子的資產而努力。
他還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癟了癟嘴。本來程一聽到的時候,以為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甚至覺得誰沒個病痛呢,反正回去的時候看到父母都還健在,都還生龍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看到結果都還是好的,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其中可能面臨的緊張、害怕、煎熬。
而現在他正在經歷這種煎熬,甚至不停地在心里做最壞的打算。
周肆看著身邊的人突然靜默下來,他的手悄悄越界,在程一冰涼的手上捏了捏。
“別想太多。老爺子身子骨硬朗著,說不定就是想咱們回去看看他,才鬧這出的。上次咱媽也是,給我說她哪哪兒疼,我過節把融融帶回去了,她老人家一見融融,哪哪兒都不疼了,全好了。
”
可是真要是為了騙他倆回去,哪用得著深更半夜地打電話來說這事。
所以周肆說著話時,眼里的愁緒倒是一分沒少。程一看得見,卻裝作看不見。
“嗯。那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程一往后靠了靠,閉上眼睛假寐,本來只是不想周肆分神照顧自己的感受,但他沒想到,他真的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幾年前的事。
算是噩夢。
夢里有一場驟然而來的大雨,雨聲淅瀝響在窗外,南方潮濕的雨季纏綿出一大片烏云籠罩在程一和周肆那一年即將土崩瓦解的情侶關系上。
這天程一又出現在了周肆工作的會所里。這是他這個月第三次來這里鬼混了,三次還帶著三個不同的男人。周肆緊抿著唇,站在包廂走廊上,看著那個和別人相談甚歡的背影,手緊捏成拳頭。
第一個人,他沒看到臉,但是怕是自己誤會了,怕兩個人再吵架,所以他忍了。
第二個人,是程一的師兄,周肆和程一出海的時候,這人跟著一起去過,算是見過面的人。但他說話風騷,和程一就是兩類人,也不知道怎麼就混到了一處。不過程一說過,不喜歡他這樣的,所以周肆也忍了。
但是今晚這第三個人,是周肆認識的,就是隔壁賣酒站臺的那個王宇。這人周肆不僅認識,他那卓絕的業績聽得周肆耳朵都要起繭了,他同一個臺工作的付哥每天都會來嚼嚼這個王宇的舌根子。
說這個王宇把之前漂金的齊肩發染回了黑色,又在腦袋后扎了個小辮,媚是不媚了,人看著也正經許多,就是那雙狐貍眼一瞇,就讓人覺得不像什麼好東西。
本來周肆已經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這人沒安好心了,誰知道這人的手更臟,一下貼上了程一的腰,整個人也貼了過去。
“草你媽,程一一!”
所以他跟個愣頭青一樣,毫不猶豫地沖上去了,揚手就要往人王宇臉上呼巴掌。
結果程一把人往后拉了點,自己站在了周肆面前,那雙周肆喜歡的燦若明星的眼睛在看到他的時候,突然裝滿了比冬天還凜冽的寒意,大有一種他這一巴掌打下去,就能把他們那岌岌可危的關系直接打散的架勢。
周肆懸在半空的手因為這一對視,尷尬地收了回來。目光顯得無措起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把手背到了身后。
“程一,你怎麼來這兒了?”
“有事嗎?沒事,就讓讓?”
周肆醞釀了一下,沒想到程一會和他一起開口,還說的是這麼冰涼的話,涼得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程一卻毫無所覺,眼睛不自覺地瞟過周肆的脖頸:“我怎麼來這兒,你還不懂?”
周肆盯著他,心里已經開始抗拒了,他甚至害怕程一那張殷紅溫軟的嘴會說出什麼他不想聽到的話。
程一走近了一步:“不是為了等你下班嗎?”
周肆的目光驟然大亮,那句“不是為了等你下班嗎”直接砸得他頭腦發昏,這和他的設想完全不一樣。他喜上眉梢地一咧嘴傻笑起來,卻聽到程一倒吸了一口冷氣,苦笑著問他。
“你呢?快活嗎?”
這語氣里的質問意味,讓周肆的傻笑顯得格外扎眼,他就好像是個提線小丑,一舉一動,一喜一怒都被程一的話牽著走。
“你在說什麼,程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