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靳重山要幫古麗巴依收拾,斯野把活搶過來,“庫爾班不是叫你給他修摩托?”
廚房只剩下古麗巴依和斯野。古麗巴依用不流利的普通話說:“小野,謝謝你。”
“謝我?”
“你改變了重山。我早就覺得他不該像他父母那樣一輩子守著這里。我們,還有高原上的一切不該是他的責任。”
“謝謝你,帶他走出去,讓他明白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人生。”
天完全黑了,靳重山騎著摩托,接斯野回酒店。
兩人同時開口——
“你們聊了什麼?”
“幾步路還騎摩托?”
靳重山先說:“因為想載你。”
斯野笑倒在他懷里,“古麗巴依把你許配給我了。”
靳重山眨眼。
斯野最受不了他這毫無修飾的茫然,“明天就去取彩禮。”
次日一早,他們又上路,沿著最初走過的鄉道,去帕米爾高原更深的秋色里。
斯野永遠不會忘記,初來乍到的他坐在靳重山的摩托后,聽靳重山講述整條路的樹洞變作金黃時的美景。
他將河霧與光影想象為新娘白色的頭紗。
他戴著這頭紗,和靳重山穿過長長而璀璨的金黃長廊。
長廊的彼端,是誓言、陪伴、再也不會松開的手。
所以去年,他受到塔吉克族婚俗的啟發,親手編了一對紅白戒指。
在秋天來臨時,瞞著靳重山,悄悄將裝著戒指的盒子埋在樹洞的一端。
那時他想,他要向靳重山求婚,親手將戒指戴在靳重山的無名指上。
然后用戒指跟靳重山討要一個不必盛大,也許只有他們兩人的塔吉克婚禮。
埋下盒子時,他心潮澎湃地給戒指拍了照。
遺憾的是,他沒能將靳重山帶到樹洞的彼端,也沒能給靳重山戴上戒指。
戒指成為他的頭像。
他孤獨的見證。
但現在,他還是把靳重山帶來了。
靳重山看看手里的鏟子,不明所以。
斯野:“尋寶。”
盒子埋得很深,看靳重山埋頭挖土,斯野有些忐忑。
萬一盒子找不到了呢?
好在沒多久靳重山就把裹了好幾個密封口袋的盒子挖出來,“這是?”
斯野心跳很快,假裝淡定,“打開看看?”
又是鏟土又是拆密封袋,靳重山手上沾著不少土。
當他終于將盒子打開,斯野看見他眼里露出驚訝,驚訝之后是開心。
“哥,我想用它們,跟你換一場婚禮。”斯野不知道自己聲音以有微微顫意,“哥,和我結婚好不好?”
靳重山幾乎沒有動作,只是看著他。
專注、認真,仿佛只看得見他。
斯野把戒指拿出來,牽住靳重山的手腕,要給他戴上。
靳重山卻突然縮回來,手指急切地在褲子上擦了擦。
斯野從沒見過靳重山這麼笨拙的舉動。
“全是土,臟。”靳重山解釋。
但沒有水,很難完全擦干凈。
斯野看見靳重山指尖都在粗糙的褲子上擦紅了,連忙再次捉住。
“就這樣。哥,我等不及了。”
靳重山停下,兩人目光再次交匯。
片刻,靳重山張開手指,讓斯野將戒指戴上他的無名指。
“哥,還有我的。”
靳重山拿起另一枚,小心地、珍重地推到斯野指根。
斯野眼里泛著水光,舉起手,對著溫柔的陽光,輕輕哽咽:“我求婚成功了。”
靳重山摟住他,將他眼角的潮濕吻去,“我也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再次站在當初對靳重山說“重山是曠野的歸宿,重山是曠野的心跳”的地方時,斯野情不自禁地將臉埋進靳重山懷里。
靳重山說:“它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看見的顏色了。”
斯野抬頭,“嗯?”
“曠野,它不再是夏天的顏色了。”
“嗯,秋天嘛,草都變黃了。”
“但是山還是一樣的顏色,雪白,黑灰。山只有單調的顏色。”
斯野看靳重山,思索他話里的意義。
“我以前從沒真正理解古蘭茹孜和靳樞名。”靳重山瞇眼望著遼闊的天地,“靳樞名說他想念故鄉,我以為他后悔被愛情束縛在這里。”
“后來我才明白,那不是后悔。那不過是一個尋常人都會有的情緒。”
“人生本來就應該有不一樣的情緒,積極的、負面的,都該有。不然生命就像那些山,只有黑白灰,單調乏味。”
“曠野讓山看見不一樣的、山沒有的色彩。春天杏花的粉與白,夏天的綠色,秋天的金黃,還有冬天的雪白。”
靳重山收回遠望的視線,灰藍色的眸子注視近在咫尺的斯野。
“是曠野讓山的世界有了色彩。”
秋日的風浩浩蕩蕩自雪山吹下,將滿原野的荒草吹成金色的海浪。
雄鷹掠過長空。
長空之下,戴著戒指的手緊握,重山親吻他的曠野。
重山是曠野的心跳和歸宿。
曠野終將奔向重山。
可曠野也是重山的色彩。
重山終將擁抱曠野。
(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