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康復期間,請您回去躺著,”他眉心微微蹙著,竭力讓自己在這個病人面前有點兒威懾力,“沒有我的命令不要亂跑。”
“……謝謝您幫我解圍。”
他抬起頭剛想說點什麼,對上司峻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卻也哽了半晌。
“司先生,嚴肅點。”
童佑茗用手接了一捧冰涼的自來水,對著洗手間臟兮兮的鏡子給下巴上的紅腫做了個無比敷衍的冷處理。
他用消毒濕巾把手擦干凈,繃緊下顎甩干水珠往外走,兩步以外遇見了剛換好衣服的導師,他眼里都是疲憊的血絲,徑直走過來把臉埋進冷水池里沖洗。
“謝謝你啊小童。”他說,“謝謝。”
除了這些好像也說不出更多。童佑茗在下定決心做這一行的時候心里也不是沒有過覺悟,可不管是外界的看法還是本身的質疑,都不該稱為他們選擇的阻礙。
他輕抿了嘴角,“沒事兒,應該的。”
即將推門拐角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件事兒來,“對了,524房那個姓司的病人,”他一時不太確定名字,“沒有陪護嗎?家屬呢?”
“哦他,”導師把濕淋淋的面孔從水里抬起來,“給他登記那個……留長頭發的,哎喲,我就記著他了,說咱們出一個醫生暫時陪護就行,不用特意請人,小童你正好也負責傷口處理干脆就負責到底,這幾天先照看著,到時候陪護的傭金直接給你就是了。”
他撈了一把流到脖子里的水,“我想著這人看上去來頭不小呢……沒想到你倆挺熟。”
“啊?”童佑茗的表情登時有點兒尷尬,“沒,他這今天才睜眼,怎麼可能啊……”
后面的尾音兒就顫巍巍的遮蔽進了一聲遲疑的呼吸里。
第4章
去值班室打過了卡,童佑茗在醫院外面的小店和同樣來實習的朋友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早早回來值夜班了。
科室里還剩下倆人,一個不太面熟的女大夫,另一個就是來串門的涂師姐。童佑茗進門的時候她正把腰靠在高度舒適的窗臺上,手里握著半個剝開的橘子,見了他還給他分了兩瓣。
“佑茗今天你值班兒啊?”
“嗯。”童佑茗拉開小桌子底下的板凳,因為人高凳子矮,他蜷起腿坐下、仰著臉看人的模樣特別乖巧,總是溫溫順順的,“我得陪床。”
“陪哪個?”
“524病房的,”童佑茗把橘子丟進嘴里,“就前兩天給危房砸了腦震蕩那個,今天還出來平事兒呢。”
“哎呀他啊,司老板,”涂歌呵呵笑,“嗨我跟你說,剛才你們都吃飯去了我給他打針,他還一直問我‘童大夫去哪了!姑娘我不能對著你脫褲子啊’笑死我了……”
童佑茗也跟著笑,好像看見司峻跟良家婦女一樣拎著褲子往角落里躲的樣子。“他恢復得很快。”想了想,又試探性的添了一句,“他……是什麼人啊?大老板?”
“是啊,你不知道?”涂歌眨眨眼,“我們這邊的護士都傳開了,A.N娛樂的老總啊,我挺喜歡他們分公司幾個新出道的小鮮肉……咳,你懂嗎?董事長,富二代,霸道總裁……”
“好了我明白了。”幾個光彩照人的詞已經把童佑茗這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學生轟炸到無力,“人生贏家。”
他看了一眼時間,玩笑意味的聳聳肩站起來,“人生贏家該吃藥了。
”
他推門進屋的時候,男人正懶洋洋的斜靠在床頭翻書,那幾本可憐的雜志被他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些遍,童佑茗放下盛藥和水的盤子,又動手把它們摞好了收拾到一邊。
“吃藥了司先生。”
他映著漸濃的夜色望見司峻的側影,從發絲到肩膀落了一層淺灰,黯淡光線里的五官也少了白天那種凜冽的邪氣,他好像很樂意聽他的話,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找不到這麼配合的病人。
司峻從他手里接過藥片和溫開水,一仰頭咽下去,吞水時喉結滾動。
“你不回家麼。”他向他搭話,“特意來陪護?”
即便他心知肚明,楚清叫來盯梢的人就在樓下院墻外的黑車里,他很安全,甚至連身體狀態都遠比童佑茗已知的要好,但他就是愿意他留下來陪著,別問為什麼。
“嗯,順便值夜班。”童佑茗挨著床沿坐下,雙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兩條腿交疊著微微搖晃,很孩子氣的舉動。“你晚上不舒服了直接叫我就行。我一直在。”
這句“我一直在”竟是聽得司峻心里癢癢的,有點晃神。“哪兒不舒服都行嗎。”
童大夫感到莫名,“當然?”
“既然如此,”司峻換了個姿勢,側身躺著的手臂壓在枕頭上撐住腦袋,另一邊朝童佑茗招手,“醫生,我怕黑,我需要陪睡。”
童佑茗生生給噎了一下,“你在家也這樣啊?”
司峻緩慢而鄭重的點頭。
他忽然就心領神會,探身把床頭燈打開,調整旋鈕到一個最合適的亮度,然后回到坐著的位置上,有點好笑但并非惡意的,“睡吧,我看著你。
”
“反正我一睡著你就走了。”司峻揚揚眉毛,一副對醫生哄小孩的把戲了若指掌的表情,完全忽略了自己才是任性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