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咬碎了牙說好。
回去的路上開車,叢宵坐在他旁邊,司峻只有在禮貌的替她扣上安全帶時才多看了她一眼,似乎比普通印象里的同齡女孩兒多了些靈氣,也沒有身在大家庭任性傲慢的神色,雙手放在棉布裙子上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不管是哪一輩子,她都不該被連累致死。
所以他在搖下窗戶的時候夸了她,“香水很適合你。”
她粲然一笑,“謝謝。”
夜風徐徐吹著他敞開的襯衣領口,司峻想到自己要去哪兒了。
把叢家三口人送回家之后,司峻終于可以把煙點上,順手把煙盒兒扔給他爸。要說他現在跟他爸單獨相處感覺特別微妙,好像倆五十多老頭兒搭伴兒似的,搞不好周末還要陪他爸去公園下個棋啥的,物色物色好看的老太太。
后座的司老爺子開腔了。“你倒是表個態。”
司峻把一只手搭在打開的車窗上,嘆氣似的吹出一口煙霧。“爸,說實話吧,我有喜歡的人,您就別白費力氣了。”
——道出這個事實其實比想象中容易。他想。但往往就是有太多的人不愿意辜負外界的期待,為了面子為了沖動為了沒用的人情,又或者貪心作祟總想皆大歡喜,人要是不懂拒絕,是很可怕的。
“呔,看你那個德行就知道,一頓飯下來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惦記誰呢。”老爺子從他煙盒里撥出一根軟中華,“說吧,啥時候領回來我看看。”
“這不還沒追到手呢嗎。”
老爺子氣得皺紋都多了兩條,“瞧你那點兒出息!你爸我當年就沒有拿不下的姑娘!”
司峻涼颼颼的說,“哦。今晚我就燒紙告訴我媽,您老原形畢露了。”
他爸:“……”
“行了行了,”他把車停到房子外的花園門口,按門鈴讓保姆下來接人,“我去見個人,今晚會回來睡的,給我留門。”
司老爺子躊躇了一路,臨走前再三回頭,終究還是沒把堵在心窩口的那句話說出來,你怎麼忽然比以前懂事了?
——從小不愛聽老子的話,就知道撅著尾巴犟,現在知道收斂了,肯跟你爸這麼心平氣和的聊聊,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第7章
司峻一打方向盤把車開上主干道,由于忘記了二十年前的路況,只好打開車里的導航儀定位。
他要去找童佑茗。他正竭力催眠自己把這當成一次心血來潮的重逢,但是似乎不那麼能夠說服自己。
他想見他,剛才就想,現在就想。
想童佑茗整潔素凈的襯衣,清冽沉靜的眼睛,說話時平穩的語調,指尖淡淡的藥水味,工作時認真而攏起的眉毛,靠近時泛紅的脖頸,繃緊而想要閃躲的臉,他想了一輩子。
——能夠再相遇,真的太好了。
他走上臺階的時候看了一眼大廳里的石英鐘,九點一刻;他輕車熟路的來到走廊盡頭的值班室,敲門后聽到里面驟然停止的閑談聲。
“請進。”
門打開,幾個眼熟的護士一齊看向他,眼神里既有疑惑又有歡喜;童佑茗坐在角落的辦公桌前翻看著病例,遲遲才肯抬起頭看這邊,然后,他的表情有了點可被捕捉的變化。
“童醫生,我回來找你幫我復查一下。”
那種混亂的感覺又來了。
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童佑茗站起來的時候耳朵都是紅的,被司峻伸手拉進旁邊空無一人的會診室里。
即便如此他還是認真負責的恪守著職業要求,問,“請問您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幫忙去內科掛號。”
男人微微歪著頭笑,這笑容讓童佑茗恍惚覺得跟前這個大了他七歲的男人有種沒法形容的幼稚,又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并牢牢把握著什麼,他黑色的眼睛讓他很想逃跑。
“我想我不需要。”他說,“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司峻用右手食指戳戳自己的胸口。
“它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喊你的名字,到現在還沒停下來呢。”
頭頂的白熾燈管非常不識趣的閃動了兩下。
司峻在好整以暇的靜默中看著童佑茗低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手局促的捏著自己的鼻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應該不想讓自己吞吞吐吐顯得難堪,因此花了很多時間醞釀。
司峻都看不下去了,“……你抽根煙冷靜一下?”
“不不不我不抽。”
他這才想起對方在未來十幾年內都沒有煙癮,原因是過量抽煙會導致手抖,無法精準的使用手術刀,對于醫生的職業來說任何小差錯都關乎人命。
這是在各種方面都謹慎克制的一個人,只有在司峻面前才會忍不住失控。
童佑茗倏地放下手,十指交叉在一起,那雙屬于年輕男生的手骨骼堅硬而突兀,關節都有點發白了。
良久他開口。“司先生,如果時間就是生命的話,你認為一個人為什麼會消耗掉大量的生命去想另一個人。
”
“因為喜歡啊。”
男人回答得理所當然。
“今天你走了之后,我花了一個小時零十四分鐘……做這件事。”童佑茗說話的聲音低而平和,帶著一種發自性格的謙遜和溫柔,“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我不討厭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