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灼可以比較平靜地講述了,梁松庭也可以較為平靜的傾聽。
郁清灼的這部分回憶是梁松庭頭一次聽到,他沒有感覺太意外,此前他也猜到一些類似的原因,所以只是一針見血地問,“這和我的畢設有什麼關系?”
接著是兩個人共同的沉默。
直到郁清灼慢慢抬頭,看向梁松庭。梁松庭好像突然明白過來,說,“我的畢設讓你爸動了什麼想法?”
郁清灼在二十歲上下的時候,是極其聰慧也極有才氣的,但同時也格外天真。因為各種原因他被保護得很好,到北京念書也有母親陪同,他從未認清過他的父親郁敬是個什麼樣的人,直到與梁松庭的事被郁敬得知。
郁清灼仰著頭,臉上有種難以形容的蒼白感,他語速很慢地和梁松庭說,“第一次分手是我提的,和別人沒有關系。我突然知道了我媽媽和梁叔叔的事,接受不了,所以遷怒給你,要分手。這是我的錯。”
“在那之后郁敬插手進來了,他不知道從什麼渠道拿到了你的畢業設計稿,也知道你正在競選設計基金的名額。那時候你的作品已經通過初選,馬上要進入復試。他動用了一些關系,借用另一個大工作室的名義,準備告你設計侵權剽竊創意,律師都已經找好了。”
這種事情如同爛泥扔在身上,就算費勁心力除去了也必然留下污點。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后輩而言,一旦攤上這種指控基本就別想翻身了,梁松庭在這個行業里也永遠不要再想有一席之地。
梁松庭的一只手握著郁清灼的一條胳膊,原本是想借此拉他起來,郁清灼蹲著不肯動,梁松庭的手也沒有收回去。
他不自覺地加了些力氣,握得郁清灼覺得手臂隱隱地疼。
又是半分鐘的沉默,梁松庭問,“還有別的嗎?”
他們分開七年,這太長了。畢業設計只是一個時間節點的事,后面呢,后面又發生了什麼。
郁清灼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告訴梁松庭,這里面的爛賬很多,他還沒說完。
郁清灼笑了下,沒被握住的那只手抬起來搓搓自己的臉。
他不愿回憶這一段,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刻。而且他能感受到梁松庭正在慢慢堆疊起來的情緒,這個男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講述而僅僅產生出單純的類似原諒的心理,不會那麼簡單。
郁清灼干咽了下,繼續說,“所以我提了第二次分手,如果我和你分開,郁敬就要對付你了。可是那時候我對我爸這個人的認識還太表面,不知道他是那種因為私怨就要下狠手的人。”
“我的意志不堅定,又偷偷找你復合,郁敬一直派人跟蹤著我,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出爾反爾。他立刻找人把我提前送回了英國,那時我母親在也動用一些她的人脈試圖與郁敬對抗,他們完全撕破臉了。郁敬忙于處理婚內財產,分身乏術,沒有馬上對你提告。”
郁清灼說到后面,語速漸漸快了。事情很多,千頭萬緒,回憶的漩渦正在拖拽他,他的平靜維持不了多久了。他只能挑著要緊的說。
“我到英國不足一月,我父母的離婚官司還沒有上庭,我媽媽和梁叔叔就出了車禍。
雖然我媽媽經過搶救保住了命,可是陷入昏迷。后續要再醫治,需要把我母親從國內接到英國,這里面涉及的人脈、資金,都需要郁敬出面。我媽媽能否得到最好的醫療資源,很大決定權掌握在郁敬手里。”
余下的話,郁清灼不必再說了。那時的他自身就是一枚籌碼,郁敬的律師已經擬函,提告梁松庭在即;另一邊是母親昏迷,臨床表現為行動與思維能力喪失,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
郁清灼已經沒有選擇,那時的他尚無力與郁敬抗衡,他一生最在乎的兩個人的命運都押在他身上。
他如果在因為脆弱依賴而聯系梁松庭,那至親的醫治康復和梁松庭的前程都將毀于一旦。
只可惜盡管郁清灼和郁蘇盡了全力,郁母仍然未能清醒。四年后因為車禍后遺癥,腦部受損嚴重加之肌肉萎縮,她的情況進一步惡化。最終郁清灼和郁蘇共同選擇拔管結束治療,不再讓母親持續忍受這樣不生不死的痛苦。
郁清灼跳過四年隱忍,只說到母親離世的時間。
這時距離他回國還有兩年多。
他蹲久了,腿麻,索性坐在地上,深呼吸了一次,最后說,“我仍然沒有回來找你。因為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因果報應,郁敬在我母親過世兩個月后被查出患了鼻咽癌。他在我母親昏迷期間已有其他情人,對方生下過一個小孩,無法確認是否是他的血脈。我必須幫助郁蘇得到郁家的家產,這是她應得的,這些年她因為我母親,也因為我,過得很不容易,操心的事太多。
我姐夫的家庭在英國當地有些聲望,郁蘇如果取得郁家產業,在婆家那邊也不至于低人一等仰人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