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一直盲目崇拜加繆,可連加繆到底算不算存在主義者都沒有頭緒。
這首作品傳承了一個神經兮兮的短篇故事的名字,卻并沒有多晦澀難懂。穆康自命不凡地品出了加繆的人道感性,再放在音樂里,將一切變得合理浪漫起來。
沒人對排穆康的作品有異議,大家都在瘋狂研習樂譜。穆康挑了張椅子在邊上坐好,最后一遍檢查總譜。
林衍也跟了過來。
穆康:“別別,讓我再檢查檢查。”
第一次讓完整編制的管弦樂團演自己的作品,他心里沒底,遠不如表面那麼平靜。
林衍:“昨晚我試了好幾遍了,很完美。”
穆康呼吸一頓,抬起頭,撞上林衍深邃的眼睛。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林衍輕輕地說:“真的,非常完美。”
穆康盯著林衍,忽然問:“怎麼你的臉還是這麼紅?”
林衍:“……”
穆康:“太熱了嗎?”
林衍:“……嗯。”
“我也覺得挺熱。”穆康把總譜合上,遞給林衍,“既然你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出去抽根煙。”
穆康幾乎是飛速站起來走了出去,沒再看林衍。他已經緊張了一個晚上,然而心率似乎在剛剛和林衍對視那一刻達到了頂點。
寒風清醒了他的頭腦。穆康哆嗦著點煙,尼古丁的刺激讓他平靜下來。他盯著煙頭微弱的火光出神,有點困惑。
困惑于自己毫無頭緒的悸動。
排一首交響詩而已,至于嗎?
想了一會兒什麼都沒想明白,穆康嘖一聲,扔掉煙頭回了排練廳。
事實證明林指永遠是對的。三個小時的排練走完了一大半作品,非常順利,穆大才子又一次震懾全場,揚眉吐氣,排練結束后,大家都在長吁短嘆。
“真他媽就沒他寫不出來的。”邱黎明收好樂器,無奈地對李重遠說。
李重遠聳聳肩,老謀深算地觀察指揮臺邊,穆康和林衍正說話。
大部分時候,穆康都是以一種“老子并不很在乎”的半放空態度和人交流,可他非常在乎林衍,和林衍說話時,穆康的眼睛專注到會發光。
林衍顯然知道穆康在乎自己,所以他對穆康講話的語氣也會和別人略有區別。然而李重遠不確定,林衍對穆康的這種“在乎”了解多少。
他是否知道,穆康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
李重遠盯著林衍漂亮的臉幾秒,移開了目光。
一如既往的無懈可擊,他摸不透林衍。
作者有話說
火鳥:The Firebird ,法語L'Oiseau de feu;俄語Жар-птица, Zhar-ptitsa,芭蕾舞劇,俄羅斯作曲家伊戈爾·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的代表作。
困惑靈魂的叛變:阿爾貝·加繆1957年寫的短篇小說集《放逐和王國》("L'exil et le Royaume")里的一個故事。小說是真實有的,曲子是我虛構的。
第四章_追聲與循途_長佩文學網
《困靈》排了四天,進度可喜可賀。穆康和林衍再次合作演出的消息插著翅膀飛出了校園,連方之木的巡演都被波及,簽售的時候居然有群眾問他要《困靈》演出的票。
方之木穿著白西裝,坐在主辦方布置的純白簽售臺前,白得頭暈眼花,字也簽得頭暈眼花,像個被迫輪流迎娶多位新娘(或新郎)的新郎官,還是不知不覺被綠了幾十次的那種。
應付掉又一名來要票的無關群眾,方之木生無可戀地嘆了口氣,心道老子勞心勞力給你們簽CD,你們一個勁兒地問穆康干什麼?我和他又不熟!《困靈》里的鋼琴部分人都沒邀請我去彈!
老子居然還自作多情地為他們的演出空出了檔期!
想到這兒,方之木更心塞了。
心塞的又何止編外人員方之木,整個樂團都在為這個不走尋常路的鋼琴聲部糾結:交響詩為什麼要加鋼琴?加鋼琴就算了,為什麼要搞成協奏片段?協奏片段也就算了,為什麼非得要林衍來彈?
林衍和穆康破天荒地產生了分歧。
“你應該自己彈。”林衍站在指揮臺上,再一次對穆康強調,“這是你的作品,即使換你指揮也無可厚非。”
穆康又一次斷然拒絕:“不行,這段鋼琴我就是專門寫給你的。”
“這段我彈得不如你。”林衍不為所動,堅持道,“這首作品,你的理解明顯比我深很多。”
穆康:“放屁,你彈的就是我想要的。你又不是原作,能比我更清楚我想要什麼嗎?”
“我非常清楚你要什麼,更知道怎麼樣達成你想要的效果。”林衍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說,“你彈比我彈更好。”
“我不彈。”穆康雙手交叉胸前,盯著林衍威脅道,“最后說一次,這就是寫給你的,你不愿意彈,就不用演了。”
六十幾名樂團成員安靜如雞地圍觀這出大戲。
林衍對穆康的威脅束手無策,只好無奈地對大家說:“先休息一下吧。”
眾人松了口氣,目視林衍低頭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那默然無語的憂傷側臉真是讓人看著都心疼。
穆康聳聳肩,一屁股坐下來,掏出不停震動的手機。
最后一排的陸西峰正低著頭,飛速在“勛伯格賽高”微信群里重復刷屏:
-@穆康 別做妖了
-@穆康 別做妖了
-@穆康 別做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