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遠算好時差,印尼時間晚上八點準時給穆康發微信。
-懟爺:雅加達怎麼樣?
-穆康:不怎麼樣。
-穆康:洪水太嚴重了,貧民窟跟戰后威尼斯似的。
-懟爺:哦,那里的人怎麼樣?
-穆康:挺好的,挺淳樸。
李重遠心想:老子并不想知道那里本地人怎麼樣啊。他手指在屏幕邊緣摩挲,思考怎麼才能狀似不經意地引出林衍。
對話框里忽然彈出了一條新信息:
-穆康:我看到林衍了。
-穆康:他也在雅加達啊。
李重遠手一抖,手機“啪”地掉到地上,他以“食物掉在地上三秒內撿起來還可以吃”的速度抄起手機,默念了三遍“謝天謝地”,花一分鐘平復心情,手速極快地打字。
-懟爺:是嗎,我只聽說他被新加坡的基金會邀請去了東南亞。
-穆康:那就是了。
-懟爺:你倆居然這都能遇上?真有緣。
-懟爺:聊了些啥?
-穆康:沒聊,他沒看到我。
-懟爺:啊?
-穆康:我沒讓他看到我。
-懟爺:……
-懟爺:為什麼?
穆康沒有回復,聊天到此為止。
李重遠把這段對話截圖直接發到了“勛伯格賽高二號”。
-懟爺:就到這里,他沒回我了。
-管嘯:……
-首席:……
-西峰:什麼個意思?
-首席:傻逼穆不想見林指的意思。
-西峰:為什麼啊?
為什麼?這真是一個世界性難題,陸西峰不知道,邱黎明不明白,管嘯說不清,李重遠道不明。
大約越是自視甚高的人,越不愿承認幾身沉淪,總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仍然不忘初心。
直到他越過時光,再次親眼見到自己曾經蓬勃跳動的初心。
穆康看到林衍的當天晚上就走了。一想到剛剛林衍就在眼前距離自己不到三米,他卻招呼都沒打就跑了,整個人就這兒那兒哪兒都不舒服。
正好潛水群里有幾個挺熟的哥們兒正在找人一起去P國潛水,說是拿到了一份靠譜的原始潛點圖紙。
穆康立馬響應:
-我來,幫我帶設備。
幾個人在M市碰頭,先租兩輛車開四小時,又轉道坐一小時船,終于到了一個還未被開發商涉足的原始小島。島上既沒酒店也沒wifi,只有幾戶當地居民開的民宿,專門招待潛水愛好者。
哥們兒所言非虛,新潛點真的很好,水下能見度極高,活物更是精彩紛呈,尤其是大型魚類,金槍魚、梭魚、鷂鲼和海龜到處都是,海底好像藏了個龍王廟似的。穆康潛了整整兩天仍意猶未盡,其他人更是專門為這次旅行空出來了一周時間。
可惜的是,穆康不明真相臨時入伙,手頭還有不少工作,掙扎再三,還是只能遺憾地先走一步。
第三天早上天還沒亮,民宿老板送他出了島,穆康帶著行李和潛水設備,一個人開車去機場。
天氣悶熱潮濕,天空低低壓著云,公路上又有薄霧,能見度只有二十米不到。穆康專心開了兩個小時,把車停到路邊加油。
他剛從后尾箱把油桶拿出來,后腰忽然一沉,一個冰冷硬物無聲抵住了他。
穆康愣了一下,只見路邊樹林里走出兩個當地人,一個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另一個更年輕一點,兩人都穿著背心迷彩褲,手握匕首,兇狠地盯著他。
抵在后腰的硬物重重頂了一下。
穆康冷汗刷得下來了。
P國是潛水勝地,布滿大大小小或成熟或原始的潛點,穆康來過不止一次,自然也知道在某些偏僻的潛點,搶劫事件層出不窮。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自己遇到又是另一回事。
穆康雙手握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的局面對他非常不利:對方有三個人,抵在他后腰的更疑似是一把槍,而他只有赤手空拳一個人。一對一穆康有把握,一對二還能賭一把搏一搏,一對三敵方還帶武器絕對只能跪。
來潛水的人很少帶貴重物品,潛水愛好者并不是搶劫犯的攻擊對象,穆康也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敢一個人開車離開,沒想到還是大意了。
穆康扛著盤踞心頭的恐懼,先是顫抖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絕不反抗,又小幅度指指后備箱的潛水設備,表示自己只是來潛水,無油水可撈。
身后用槍抵著他的人應該是看到了潛水設備,嘰里呱啦和另外兩名同伴說了幾句話,年輕的那個露出一絲猶豫神情,轉頭去看中年人。
中年人面無表情,發黃的眼睛像打量一具死物似的剮著穆康,慢慢靠近,伸手從穆康褲子左邊的口袋里拿出煙盒和打火機,又從右邊口袋里拿出手機。
穆康聞到一股濃烈的、汗水、泥土與硝煙混雜的味道。
中年人低聲對另外兩個人說了一句話,身后的人立即狠擊了一下穆康的后頸,手法不算犀利,沒能把人打暈,但也足夠讓人眼冒金星。
穆康一個踉蹌,還沒站穩,那人又重重給了他膝蓋一腳。
穆康一下子跪到地上,緊張的汗水布滿他英俊的臉,一滴滴甩入土里。
兩個年輕人熟練地捆住穆康的手腳,捆得極緊,粗糙麻繩深深勒入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