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一驚,伸手想去拉開他,林衍雙手被束,卻仍用身體死死貼著穆康,光頭這一下居然沒拉動。
“不要碰他。”林衍用英文大聲說,“我能幫你們要到更多錢。”
之前那兩個控制著林衍的年輕人和光頭終于合力把林衍從穆康身上撕開,結結實實給了林衍十幾下拳打腳踢。穆康被中年人踩在腳下,匕首抵住喉管,眼睜睜看著林衍挨打,整顆心像被狠狠捏住了似的疼到天靈蓋,滿臉是淚,分不清哪些是林衍撞的哪些是自己流的,嘶聲懇求:“停,停下來,求你了,停下來……”
林衍卑微地蜷縮在地上,不停喘氣,血腥味兒在嘴里翻涌,卻仍徒勞掙扎著想往穆康那邊爬。
中年人死氣沉沉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些許神采,他看了光頭一眼,光頭從靴子里摸出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過去代替中年人踩住穆康。
中年人走到林衍身前,抬腳用布滿污泥的軍靴踩住林衍的頭發,慢慢蹲下身,一邊把玩匕首一邊問:“怎麼幫我們要到更多錢?”
林衍被他踩著頭發,嘴巴埋在石頭里,一張嘴灰塵就往喉嚨里竄。
“他們一定沒告訴你,我是LEE FOUNDATION請來的,你再去和那邊說,價碼提高一倍,他們一定會同意。”他痛苦地邊咳邊說,“請放他走。”
這實在是個餿主意,可林衍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跼蹐不安,怛然失色,滿腦子都是如果他在我面前……我大概也只能陪他一起去死了。
光頭狠狠按住想拼命爬起來的穆康,匕首冰冷劃破皮膚。穆康痛苦地看著林衍,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死了,靈肉分離,渾身冷得像具尸體,思維飄得像個詩人。
才子的悲傷春秋繼續回光返照,他無意識地想:這約莫就是,電視劇里總是演的痛徹心扉、哀痛欲絕吧。
中年人聽完林衍的話,像是愣住了,過了整整一分鐘,才一字一句地說:“LEE FOUNDATION?”
林衍鼻子里嘴里都是血和灰,氣管灼熱,喉嚨劇痛,已經說不出話了。四面墻上到處都是深紅色的“BOOM”涂鴉,仿佛在切切嘲笑兩位音樂家的手無縛雞之力。
中年人好像沒聽懂似的,慢慢站起來,又朝其他同伴大聲說了一遍:“LEE FOUNDATION?”
一名綁匪快步走進來,遞給中年人一臺手機,鎖屏桌面是一張照片,背景是茂密叢林和一棟簡陋的兩層木質建筑,林衍站在一幫深色皮膚、拿著管樂器的小孩中間,面對鏡頭微笑。
中年人死死盯著這張照片,手漸漸發起抖來。
四周鴉雀無聲。中年人忽然瘋狂大喊一聲,把匕首重重扔到地上,轉身沖了出去。
光頭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穆康,慢慢把刀放下了。
之前駕著林衍的兩個年輕人突然跪下來,發著抖給林衍解繩子。
林衍的手重獲自由時已經沒知覺了,他狼狽地趴在地上,呼吸困難,胸口隱隱作痛,絲毫沒有脫離虎口的輕松喜悅。
穆康在被放開的那一瞬間就靈肉合體地活了過來,手仍一陣麻,脖子也隱隱作痛,可他管不了那麼多,毫無形象地連滾帶爬過去抄起林衍,緊緊摟在懷里。
林衍渾身濕透,仍在發抖,發間粘著石粒,熟悉的烏木香味被灰和血的味道取代,手臂布滿細密傷口,塵土烏黑地掩蓋了血的顏色。
林衍聲音沙啞:“穆康?”
穆康嘴唇發抖:“嗯。”
林衍:“你還好嗎?”
穆康:“……嗯。”
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林衍輕輕地說:“那就好。”
穆康把林衍抱得更緊了,人生頭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顫抖地說:“對不起……阿衍,對不起……”
兩名心靈傷殘人士以一種老來伴的孱弱氣勢相互攙扶著走出去,十幾名綁匪如臨大敵地盯著他們,好像兩人衣服里藏著自殺式炸彈似的。
穆康實在摸不透這幫亡命之徒又在唱哪出,怎麼多一倍的錢就變得這麼客氣了?當地搶劫文化嗎?受害人待遇還按贖金數目分了等級?
穆康悄悄地問林衍:“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林衍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小心點。”
倆人緊張地站在樓前,默默運氣暗自警惕,光頭肌肉男扛著他倆的隨身行李拘謹地過來,直接把東西遞給他們。
穆康伸手把兩人的行李都接了過來。
光頭男明顯松了一口氣,對二人鞠躬,轉身走到角落去了。
穆康:“……”
林衍:“……”
躬都鞠上了,事情的走向可以說是很玄幻了。
穆康福至心靈,試探地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一幫亡命之徒刷得往兩邊分開,給兩人生生分出一條路,路的盡頭是穆康租來的那輛倒霉的車。
林衍小聲說:“我們過去。”
穆康摟著林衍慢慢向車走去,綁匪們無聲目送,沒有一個人出手阻攔。中年人站在離車最近的位置,正紅著眼看他倆,一直冷漠殘忍的眼里居然詭異地呈現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穆康和林衍目不斜視地經過他身邊,中年人冷不防撲通一聲跪下了,把兩人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還摟著林衍,穆康差一點就要條件反射地去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