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衍小聲解釋說:“米飯已經是這里最高級的食物了。”
穆康忍著惡心拼命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含糊地說:“太艱苦了。”
林衍:“我還見過有人吃樹葉。”
穆康:“……”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震驚地重復道:“樹葉?”
林衍點點頭,隨口道:“上次綁我的人,就在我面前直接吃樹葉。”
穆康扒飯的動作停了,心里忽然一突。
他轉頭瞪著林衍:“什麼?”
林衍:“……”
“上次?”他沉聲問,“綁你?誰綁你?”
“沒什麼。”林衍馬上說,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照片,“你看,這就是安娜和……”
穆康眼疾手快把照片搶過來,冷冷道:“說清楚。”
林衍不出聲了,看都不看穆康,悶頭扒飯。
穆康一把奪走了林衍手上的勺子。
林衍抬頭看了穆康一眼,移開目光,淡淡地說:“之前我說過,這里大部分人都沒工作。”
穆康看著他,慢慢皺起眉。
林衍注視著穆康手上的照片:“很多家庭都是靠……搶劫為生。”
穆康:“你被抓過不止一次?”
林衍承認道:“三四次。”
穆康一下子站了起來,把照片猛地拍到桌上,女主人在外面喊了一聲,林衍忙大聲對她說:“我們沒事。”
穆康氣得渾身發抖,來回走了幾圈,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地說:“林衍,你是不是有毛病?”
林衍著急地說:“你別生氣。”
穆康:“我就說今天見著你的時候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原來是經驗豐富啊。”
林衍:“我……”
穆康:“你什麼你,圣母病重癥患者嗎?這里是有絕代佳人還是有遠古寶藏啊值得你不停地以身犯險?”
林衍:“我每次都……”
“別他媽狡辯。”穆康憤怒地說,“你難道不知道危險?”
林衍沒說話。
穆康盯著他,眼里仿佛有火,一字一句地說:“你知道,你他媽心知肚明這是玩兒命的事。”
林衍懇求地看著穆康:“對不起,你先坐下來,可以嗎?”
那目光和七年前一樣,清澈柔軟,好像從未被生活的心不甘情不愿降服,妥帖地直戳穆康心尖。穆康像被扎了一針的氣球似的火氣忽然就散了,心里涌起一陣無可奈何。
他重重嘆了口氣,坐了回去。
林衍小心翼翼地問:“吃飯?”
穆康繃著臉把勺子還給他,兩人重新開始對著那兩盤一言難盡的食物奮斗。
林衍把照片遞給穆康:“這是安娜和特雷西。”
照片上是兩名大概七八歲的深皮膚女孩兒,坐在家門口,手里都拿著長笛,笑得非常開心。
穆康并不在乎誰是安娜和特雷西,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不喜歡這里的人,更無法認同這個家的謀生方式,何況約翰內斯還打過林衍、弄傷了林衍的手。
那可是拿指揮棒的手。
對穆康而言,這種行為罪大惡極,凌遲都不足以謝其罪。
可安娜和特雷西的笑容實在是……太燦爛了,燦爛到讓穆康不禁默默看了很久。
他在這個地方呆了三天,見到了很多人:船家、漁民、漁民的孩子、開民宿的家庭、犯罪分子,還有這個家的女主人。無論男女老少,很多人都對他笑過,卻沒有人笑得像安娜和特雷西這樣格格不入。
世界一成不變毫無希望,兩個女孩好像是從天而降的兩束火光,點燃了四周廣闊無垠的黑暗。
穆康的狼心狗肺好不容易開了竅,竟然理解了中年人哭著說的那一句“她們像天使一樣”,也領悟到中年人眼中深深的惶恐從何而來。
都是因為林衍。
如果林衍再也不愿過來,這樣純真明媚的笑容大概很快也會湮滅吧。
“基金會花了兩年才同市政府達成協議,和NGO一起把樂器送進了學校。”林衍平靜地說,“安娜和特雷西是長笛首席和副首席,她倆很喜歡長笛,也很有天賦。”
“我們用兩年多的時間建立起這支樂隊,今年應該就可以出去演出了。”
“這或許是他們其中很多人走出去的唯一機會。”
“穆康,我是唯一的指揮,我一定要來。”
穆康把照片放回桌上,悶聲幾口把飯吃光了。他放下勺子,點點頭說:“知道了,什麼時候過去?”
林衍驚訝地望著穆康。
穆康泰然自若道:“去視察你的工作成果。”
約翰內斯家離學校不遠。兩人交代約翰內斯把車開到林衍住處,慢慢步行去學校,快走到時已經下課了,幾個瘦小的身影正在校門口焦急地左顧右盼。
一看到林衍,小朋友們一股腦都沖了過來,邊跑邊叫“林先生”。林衍像個孩子王似的,一瞬間就被團團圍住,高大英俊帥氣瀟灑的穆康遭到了無情的無視。
穆康跟著被孩子們簇擁的林衍,經過在林衍手機屏保上出現過的學校主樓,主樓旁邊有一棟比約翰內斯家更抽象的、一看就是臨時搭起來的木頭房子,里面已經坐了大大小小三四十個學生,正在熱火朝天地練習,譜架椅子看起來都挺正式,聲部也非常齊全。
林衍一進來,所有人都瞬間噤聲。他筆挺地站在樂團前,給小成員們介紹穆康:“今天有新的老師來。
”
穆康人渣味太重,小孩緣極差,頭一次被這麼多小朋友注視,居然覺得略尷尬,他強迫自己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