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同居生活就在“一個沒意識到、一個又不怎麼放在心上”的死局里波瀾不驚地開始了。
周日晚上六點半是林衍指揮L團的第二場理查德·施特勞斯專場。音樂廳入口處人頭攢動,西裝革履的紳士們攬著百花齊放的各色漂亮姑娘排隊檢票,穆康也換上了出席音樂會該有的西服套裝和牛津靴,人模狗樣地入場就坐。
林衍給他拿的是正廳第八排的位子,前后左右一個個看起來都是些不僅有頭有臉、還可能有游艇有莊園的人物,木調水調花味果味各種香水味兒拼命涌向不用香水的穆康。他低頭咳了半天,憋著氣悶聲不語看菜……節目單。
上半場演《唐璜》和第一圓號協奏曲,下半場演《英雄生涯》,一看主菜就知道這場音樂會的核心思想是要把作曲家的自戀狂妄從頭到尾演繹得透透徹徹。穆康不禁暗自感嘆:銅管兄弟們真是辛苦了。
右邊的哥們兒與穆康仿若心有靈犀,自言自語道:“銅管得努力(struggling)啊。”
穆康轉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正低頭看節目單,一頭金發朝后梳得一絲不茍,合身的鐵灰色西裝做工精良,腕上帶著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穆康疑惑地想:這位朋友我應該沒見過吧,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穆康正在苦思冥想這人是誰,金發男人忽然抬起頭,和穆康思索的目光對上了,立即露出燦爛笑容。
穆康驚呆了。
我操,這不是那位在湖邊彈吉他、被我大發慈悲賞了一百塊的帥哥嗎?
一夜暴富改頭換面的金發帥哥嘴角保持著最完美的微笑弧度:“很高興再次見到你,穆先生。
”
穆康:“……”
金發帥哥自我介紹道:“我叫史蒂夫,是L團的運營總監。”
穆康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你是那位彈Living in lakeside的朋友嗎?”
史蒂夫點點頭,好奇地問:“是的。您也聽過這首作品,穆先生?”
穆康干巴巴地說:“那天聽你彈的。”
史蒂夫:“Evan告訴你的?”
穆康沒好氣地說:“是,但他沒告訴我你倆認識。”
史蒂夫愣了幾秒,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穆先生,Evan應該是尊重我,所以才沒告訴你。”
“……沒關系,不用道歉。”穆康也意識到自己有點粗魯,“我就是太驚訝了。”
史蒂夫解釋說:“我很喜歡吉他,所以不用工作的時候經常上街表演。”
穆康誠心地說:“你吉他彈得很好。”
“謝謝,不過我知道遠遠沒有到職業音樂家的水平。”史蒂夫禮貌地笑了笑,“穆先生是來給我們寫新作的嗎?”
“是的。”穆康朝史蒂夫伸出手,“叫我康吧,很高興認識你,史蒂夫。”
史蒂夫同穆康握了手:“Evan說給你很多次。”
穆康笑了:“是嗎?”
“音樂會的嘉賓票都由我準備。”史蒂夫眨眨眼,“也就是說,這個座位是Evan和我專門留給你的。”
穆康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謝謝。”
“之前Evan還說你可能抽不出時間,幸好你最后答應了。”史蒂夫頗為感嘆地說,“康,我們都聽過你寫的《困靈》,難以想象它居然是你學生時期的作品。”
“確實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穆康說,“Evan私底下也彈過《困靈》嗎?我只在BBC的節目里看到過一次。”
史蒂夫的藍眼睛里露出深切笑意:“BBC那次只是一小部分。他在我們面前完整彈過一次,只有那一次而已,就說服了我們所有人。”
穆康挑挑眉:“哦?”
“是幾個月前的一次會議,討論新一季的音樂會安排。”史蒂夫回想道,“我們第一次提出了首演新作品的計劃,當時Evan就推薦了你。”
“我很抱歉,康,當時我們都不知道你是誰。”
“Evan很固執,他把我們都叫去了排練廳,當場彈了《困靈》的完整鋼琴片段。”史蒂夫頓了頓,“每一個人,毫無疑問……立刻就同意了。”
穆康幾乎可以想象出林衍當時寸步不讓的姿態,也看清了史蒂夫眼里不加掩飾的贊嘆,堅硬心腸里又倏忽冒出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觸感。
他朝史蒂夫點點頭,表示自己還在對話里,張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畢竟史蒂夫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擔不起他心頭那份彌足珍貴的沉甸甸。
史蒂夫:“Evan說,你在他心中是最好的。”
穆康低聲說:“謝謝你,史蒂夫。”
“非常期待你的新作品。”史蒂夫認真地說,“我本人也請到了另外一位作曲家,康,你聽過他的作品。”
穆康一下就想到了:“是寫Living in lakeside的那位對嗎?”
史蒂夫拍手笑道:“是,真厲害啊,康!”
“他很棒,音樂畫面感非常立體。”穆康欣賞地說,“Living in lakeside每一個音符都有湖水和生活的味道,和聲構建得也很漂亮。”
史蒂夫愉快地說:“謝謝你的點評,我會轉告他的。”
觀眾席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兩人停止了交談,靜待樂團就位。
L團的成員來自世界各地,膚色各異,唯一的相同點是大家都是年輕人,大部分成員都處在二十歲到四十歲的年齡區間。林衍穿著燕尾服走上臺時,臺上臺下同時爆發出交響音樂會上罕見的尖叫聲。
看來林衍的粉絲不只局限于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