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離左腳不過兩米,讓他稍微伸頭就能看到陡峭的青綠草坡、挺立草叢的簡陋木屋、山腳下遙遠的碧藍湖泊、和鋪天蓋地的黃白野花。
“這到底是什麼花?”穆康喝了口水,問身邊的林衍。
林衍帶著同款羊毛帽,鼻梁上架著副巨大的褐色墨鏡,頗具男明星們機場擺拍的神韻。他傾身看了看,搖搖頭道:“不知道,山上很多,到處都是。”
穆康認真地說:“我要種一點。”
林衍:“這是野花吧?”
“就是要這種在荒野盛放的感覺。”穆康頭頭是道,“和別的花搭配好,能體現出自由又精致的場景。”
林衍愣了愣:“……是嗎?”
“當然。”穆康自信地說,“院子里的花我早就覬覦已久了,再過個把月吧,到時候看好了,林三歲。”
林衍打趣道:“你真是阿姨的親兒子,除了會做飯、喜歡花,還有什麼是遺傳的?”
“應該沒了。”穆康目無尊長地說,“她也沒其他優點了。”
林衍:“……”
走了快兩個小時,遠方依稀露出尚未消融的冰雪,兩人打算趁還能見到綠色時先來頓野餐,遂尋到一片山崖邊陽光最溫暖的草地,姿勢豪放地席地而坐。
林衍拿出一塊棕色斑點的野餐布在草地上鋪好,穆康放上三明治、蛋糕、薯片和水,臨時餐桌布置完畢,兩人都長長地吁了口氣。
走的時候不覺得,一坐下來還是挺累的。
徒步于青山和湖水之間,視野里除了深淺不一的綠,就是無限變幻的藍。穆康躺下來閉上眼,不禁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是平原盡頭的湖泊更藍,還是萬里無云的天空更藍?
他這麼想,便這麼對林衍問了。
林衍躺在一旁,聽到穆康的問題后,許久都沒說話。
直到一只蒼鷹張開巨大雙翼滑過山脊、滑過天際、滑出兩人視線,林衍才開口道:“不自量力。”
兩人隔著墨鏡和青草面無表情地對視半晌,冷不防笑出了聲。
穆康痛快地承認道:“確實是不自量力,我太自大了。”
天地茫茫,光是維持運轉就夠忙碌了,連普通的一草一木都沒心思做這種毫無意義的比較。人類渺小如塵埃,竟也不自量力想將天地拿來比較一番。
好在這個狂妄的念頭剛剛冒出,就被林衍的敬畏之心抹殺了。
兩人坐起來開始吃飯。墨鏡遮蓋了林衍臉上的紅暈,他捧著三明治,邊吃邊問穆康:“怎麼樣?還走得了嗎?”
“當然走得了,休息一下就好。”穆康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伸手摘掉林衍墨鏡的沖動,不爽地咬了口三明治,“山里好多木屋,都是牧民的房子嗎?”
林衍茫然道:“不知道。”
“我剛剛遠距離看了看,應該是牧民放牧時的臨時駐地。”穆康自然也沒指望林衍這個工作狂,“不過沒看到牛。”
“可能草場還沒到使用季節。”林衍說,“上面雪都還沒化。”
“山上好像還有房子。”穆康疑惑道,“建在那麼高的地方,冬天會被雪埋了吧?”
林衍也有點不解:“沒人打理的話肯定會,即使是家里那種海拔,冬天偶爾也要鏟雪。”
穆康:“木房子被雪埋過后還能用嗎?”
林衍:“不知道。”
穆康思考著說:“可能還能。”
林衍搖搖頭:“應該不能。”
穆康:“反正也不用遮風擋雨,有個框架就好了吧?”
林衍:“木頭遇水會腐爛,可能框架都撐不起來。
”
穆康反駁道:“雪又不是水。”
林衍敏銳指出:“一開春雪就會慢慢化成水。”
穆人渣:“……”
林三歲:“……”
兩個幼稚鬼面面相覷,終究止不住求勝欲與好奇心,雙方協商片刻,絕對偏離原定路線,拐彎去考察一番。
海拔繼續升高,接下來的路就是行走在冰雪中了。步道濕滑,有些路段還結著薄冰,徒步難度陡升,兩人速度都放慢了不少。
與家隔湖相望的雪山忽然之間成了近在咫尺的事物,好像至高無上的神靈伸出了一只人類也能與之相握的手。穆康正感嘆不已,一轉頭就看到林衍站在他身后,捧了一手雪,正干干凈凈地朝自己笑。
穆人渣最大的優點并不是做飯,而是越到生死關頭越冷靜,譬如說在P國被刀架脖子的時候,又譬如說現在。
他絲毫沒被美色迷惑,一眼就看穿了林衍笑容背后的不懷好意,立刻捂住脖子吼道:“林三歲!這里不適合玩雪!你住手!”
偷襲失敗,林衍掃興地把雪扔到一旁,若無其事地說:“你說什麼?”
穆康瞪著他:“……你多大了啊林三歲?”
林衍反問道:“你叫了我那麼久林三歲,還不知道嗎?”
穆康:“……”
把誰都不放在眼里的穆康除了被綁架的那一次,人生幾乎沒遇到過此等吃癟窘境。他無語片刻,冷著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林衍的計劃:“你剛剛想把雪塞到我脖子后面是吧?”
林衍對他露齒一笑:“是嗎?”
這一笑偽裝得簡直完美,比漫天冰雪還要無暇。穆康好像被林衍的笑容蠱惑了似的,忍不住也想開始跟著笑。他深呼吸幾下,強壓下往上翹的唇角,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塞后頸是雪仗界最陰險的招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