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天真無邪地問道:“雪仗界是什麼?”
穆康:“……”
林衍:“?”
算了,跟個三歲小孩計較什麼。穆康笑著嘆了口氣:“沒什麼,走吧,前面有棟房子,去看看。”
雪還未融的海拔之上有不止一棟木屋,兩人略微偏離步道,在能看到路的范圍里踏雪冒險,未經主人邀請擅自闖入了好幾棟木屋,終于確定這些房子都廢棄已久,大部分結構都塌了一半,鐵定是不能用了。
穆康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幾個月還要建?”
林衍伸出手摸了摸泛著冰冷濕意的木板,放佛觸摸到一種明知不可為仍為之的殷切期盼:“可能他們覺得,只有幾個月也是值得吧。”
就像現在這樣,你也不過來幾個月而已,我就覺得一生很值得了。
上午十一點半,赤白太陽懸于山頂,步道旁的指示牌顯示離山頂還剩最后半小時路程。四周溫度維持在零度左右,兩位冒險家褲腳都沾上了雪,辛苦攀爬完一段極陡峭的山路,站在寒風和雪地里喘氣。
目光所及之處是光耀的無際潔白,這片白分出無數層次,并不單一:近處是觸手可及的冰雪,遠處則是峰巒綿亙的巍峨雪山。
穆康邊喝水邊說:“據說理查德·施特勞斯是受登山啟發寫出的《阿爾卑斯》。”
林衍:“沒錯。”
穆康把手指向最近的山峰:“我有點懂他了。”
林衍肅然道:“我也是。”
雪地間寒風肆虐,夾雜冰雪凝練而成的凌冽蒼白的味道,連林衍身上熟悉的烏木香都消失了。
穆康重重吁出口氣:“有酒就好了。”
“一會兒還要走下去。
”林衍也有點遺憾,“如果住在這里,有酒有音樂陪伴,你覺得怎麼樣?”
穆康想了想,說:“一直住肯定不行,住一段時間是很好的。”
林衍若有所悟,沉默半晌,思索道:“所以才會有這麼多臨時搭建的木屋?”
“有意思。”穆康興味盎然地看向林衍,“不過之前看過的房子都不像能住人的樣子。”
兩人隔著墨鏡目光相接,竟似不約而同地在那陣風、那縷空氣、那道陽光中體會到了什麼,默契地往山頂的方向望去。
穆康:“那里好像還有一棟?”
林衍:“過去看看。”
最艱難的一段山路已經過去,靠近山頂的地勢變得平坦。兩人加快速度,直接穿過了一大片被冰雪覆蓋的草地。
臨近山頂的木屋外墻漆黑潮濕,看起來和山上大大小小的牧民木屋沒什麼區別,遺世獨立于雪山之間,無人問津。
然而如果有心的旅行者能稍稍留意它、悄悄靠近它,便會發現它和之前那些豪放派的牧民小屋截然不同。
這棟木屋設計考究,門窗框架完好,門口的雪還有被人清理過的痕跡。穆康在門口站定,不確定地問林衍:“這是……海德格爾的山間小屋?不是在德國嗎?”
“是在德國。”林衍小心地走進去,“這只是一間住過人的普通木屋吧。”
屋內和屋外一樣寒冷,室內勉強保留了一些往日印跡,陳設一覽無余:墻上鑲著壁爐,里面有未融化的積雪;壁爐前放了張黑乎乎的桌子,桌子上并排放著兩個漆黑木盒。
“這就是那個經理說的驚喜?”林衍猶豫地問。
“看起來好像是……歡迎人打開的意思?”穆康躊躇道。
兩位向來很有主見的男士忐忑地環顧這棟頗具寓言意味的木屋,難得都有點畏手畏腳。
時間仿佛悄然靜止。
冷風裹著冰雪氣息穿堂而過,無聲提醒著屬于冒險者的時間有限。穆康打了個哆嗦,終于決定說:“打開看看。”
林衍看了他一眼,堅定地點頭,伸手掀開了左邊的木盒。
里面靜靜躺著一個深色封面的筆記本。林衍深吸一口氣,把本子拿出來,穩穩翻開封皮,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德語。
穆康看德語遠遠不及林衍快,慢慢念道:“獻給……我……罪惡?”
林衍低聲翻譯道:“獻給充滿罪惡的我。”
他翻到第一頁,依舊沒有冗長詞句,發黃的紙張正中間只寫了一句話:
“沉默有罪,我為此深深懺悔。”
作者有話說
其實山上那段我腦海里的場景是這樣的:
林:……除了會做飯、喜歡花,還有什麼是遺傳的?
穆:喜歡你算不算?
接下來用一章串一個小小的日記體劇中劇。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本用德語書寫的日記。年代久遠,字數不多,語言零碎,用詞簡單,一看就不是出自大師之手。若不是因為開頭的幾句話,林衍和穆康都以為這會是由某位熱愛大自然的普通人書寫而成的山間生活記錄。
可惜它并不是。
日記的內容觸目驚心,從既為當事人、又是旁觀者的奇異角度,講述了一個閃亮靈魂、一段黑暗過往。
讓身為冒昧者的林衍和穆康在那一小時里,把寒冷都暫時忘卻了。
筆記本前面幾頁被撕掉了,第一次能看到的文字記錄始于1958年7月14日。
1958年7月14日
今天新來的年輕人有一頭耀眼的金發,藍眼睛漂亮得像夏日的天空。聽說他是一位藝術家,一名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