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康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女孩:“……誒?說句話啊?真沒禮貌!”
穆康不是故意不理人,而是真的沒注意到。他滿腹心事地坐上網約車回到家,一路都在想:今晚喝了不少,應該能睡個好覺了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還是在入睡兩小時后固定睜眼。
穆康沒有失眠,他是被噩夢嚇醒的。
噩夢幾乎隔天就重來一次,內容千篇一律:穆詩人負責念詩,林獄警負責緘默,兩人無計可施地走向陰陽兩隔的結局,夢里最后一個畫面,是登上山巔、面無表情關上門的林衍。
穆康每看一次就心痛一次,一心痛就嚇醒,如斯往復了幾十個冬夜,不受控制的大腦絲毫不懂何為吃一塹長一智。
沒心沒肺活了三十多年的穆大才子一朝開竅,心悸病不治自愈,相思病又無縫銜接。患者吃不好睡不著,被噩夢糾纏得都想約見心理醫生了。
整個十月,穆康沒接一個新活兒,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一門心思地找人,奈何失蹤人口留下的信息寥寥,結果不甚理想。
穆康手中最后一條能用的線索,是普魯斯特管樂團11月中旬在M市的演出。他和基金會發了好幾次郵件,遷就著那邊“三個工作日內回復”的效率,你來我往了半個月才弄明白,演出根本還沒確定具體的時間和地點。
和基金會溝通耗時費力,穆康只好轉而求助丹尼斯和安德魯。兩位管樂演奏家一開始挺熱情,同穆康來回發了幾封郵件后,又不知為何沒了音訊。
自L市的一夜歡好后,算下來穆康快有兩個月沒見林衍了。
林指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把穆大才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受害人大半夜睡不著,爬起來上跑步機跑了十公里,硬把自己折騰出一身熱汗。
房里沒開燈,穆康赤裸上身站在落地窗前平復呼吸,嘴里叼著煙盒里的最后一支煙。
煙霧至火星處裊裊升起,穆康捧著手機,在如水月色中點開了來自Evan Lin的最后一封簡短郵件。
一個林衍攢足勇氣才留下的只言片語。
一個穆康怎麼想也想不通的后悔莫及。
林衍的手寫字條被留在了瑞士,這封既無筆觸也無溫度的郵件,成了穆康唯一的心靈寄托。
他不小心弄丟了心愛的阿衍,忽然發現在廣袤天地間尋一個人,如同在光年之外徒手找一顆星一般困難重重。浩瀚世界擋在穆康身前,讓他宛如撼樹蚍蜉,束手無策。
屏幕彈出一條新提醒,穆康隨手點開,信息來自夏樹。
-夏樹:穆大才子,萬事俱備,就等你了。
穆康吸了口煙,直接按下通話,那頭很快就接了。
夏樹:“這麼晚沒睡覺?”
穆康:“你也沒睡。”
夏樹:“我看片嘛。”
穆康:“我運動嘛。”
“難怪這麼喘。”夏樹羨慕地問,“爽嗎?多久?和誰?”
穆康:“一般吧,十公里,和跑步機。”
夏導演坐在蟲蟻遍布的熱帶貧民窟臨時住所里,被穆大才子的奇葩作風震驚到蚊子都忘拍了:“凌晨三點跑步?你有病吧?”
“嗯。”穆康坦誠地說,“相思病。”
夏樹:“……還沒消息?”
“沒有。”穆康說。
“你別急。”夏樹說。
穆康吐出一口煙:“不能不急,太他媽想他了。”
夏樹感同身受地說:“我懂,我也想小小。
”
“你懂個屁。”穆康冷冷道,“老子兩個月沒見他、沒和他說話了。”
夏樹沉默片刻,心想比慘的話我的確不如他,遂轉移話題道:“你先過來吧,邊工作邊等,這邊都準備好了。”
戀愛腦穆大才子其實不太想過去,但夏樹已經催了不止一次了。雅加達下了好幾天雨,貧民窟水位上升,居民區一派愁云慘霧,時機正好,穆康再拒絕真有點說不過去。
反正現在也只能等消息,在哪兒等都一樣,穆康抽完最后一口煙,開口道:“行吧,后天就過來。”
“好,我讓人來接你。”夏樹心頭大石落地,提醒道,“條件艱苦,做好心理準備。”
穆康:“知道了,回見。”
電話掛斷,穆康先檢查了一遍郵箱,把新收到的活動和寫曲邀約轉給王俊峰,又花了五分鐘訂好飛雅加達的機票,把訂單截圖發給夏樹和王俊峰,轉身去浴室沖澡。
曾頗為受寵的浴缸久未啟用、無精打采,顏色像極了冬日路邊灰蒙蒙的白蠟樹。它的主人單手抵墻,低著頭站在淋浴下發呆,既沒有哼曲的靈感,也沒有擼管的興致。
浴室熱氣蒸騰,蒸不透穆康初嘗情愛的不安與憂傷。他沒滋沒味地洗好澡躺回床上,在微熹晨光中睡起了回籠覺。
謝天謝地,總算沒再做夢了。
第二天晚上穆康有個小飯局。管嘯的女兒過三歲生日,話都說不清楚就點名要求“特別會玩游戲”的陸叔叔和“特別會舉高高”的邱叔叔作陪。雖然“特別會兇人”的穆叔叔沒得到直接邀請,但架不住人渣顏值高,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對爸爸表示:“穆叔叔過來我也是可以的。
”
穆康提著《Frozen》的手辦上門,小姑娘一看到盒子里的Elsa就把矜持拋到了九霄云外,從管嘯懷里拼命撲騰著往穆康身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