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十五磅的Evan不僅嚇到了卡爾,更是讓丹尼斯和安德魯目瞪口呆。兩位管樂演奏家正在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吃午餐,親眼看到林衍拖著行李走進電梯,震驚到連上前打招呼都忘記了。
丹尼斯憂心忡忡地說:“Evan怎麼瘦了這麼多?”
安德魯:“生病了嗎?”
丹尼斯坐不住了:“我去問問。”
安德魯留在原地,目送丹尼斯快步離去的背影,心里掙扎不已,拿不準該不該給穆康遞信。
三十多天前,穆康在郵件里言辭懇切地請求:“如果有了Evan的消息,請馬上告訴我”。
二十多天前,林衍在電話里以頂尖指揮家的嚴肅口吻說:“這是我和康的私事,請你們不要插手。”
十多天前,丹尼斯賊心不死地說:“他們分手了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一周前,兩位管樂藝術家收到了基金會的行程安排郵件。安德魯猶豫再三,懾于林衍的指揮氣場和好基友的躍躍欲試,選擇了保持沉默。
直到他見到林衍的此時此刻。
一段時間不見,英俊優雅的Evan變得像肺癆鬼似的形銷骨立,讓安德魯直覺事情沒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他內心百轉千回,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甫一瞟到丹尼斯垂頭喪氣地從電梯里出來,馬上悄悄把基金會的郵件轉給了穆康,手速極快地打了幾個字:
Fyi. Evan has just arrived.
發完郵件,他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放回口袋,對丹尼斯說:“怎麼樣?”
“他說沒事。”丹尼斯失望地坐下來,“不肯說。”
“Evan Lin從不妄言。”安德魯假惺惺地說,“他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丹尼斯瞪著安德魯:“瘦成那樣還叫沒事?”
安德魯反問道:“你能怎麼辦?”
丹尼斯:“我可以安慰他。”
“得了吧。”安德魯拋出一個暴擊,“這是Evan和康的私事。”
丹尼斯:“……”
下午兩點半,三位指導老師坐在酒店大堂等待孩子們的到來,人手一杯咖啡,氣氛詭異難辨。林衍一言不發,丹尼斯欲言又止,安德魯則一個勁兒地埋頭刷手機。
圓號演奏家又心焦又納悶:M市跟中國沒時差啊,康怎麼一直沒回復?
直到酒店大門外緩緩駛入兩輛大巴,安德魯也沒刷出穆康的郵件。
于叢林深處跋山涉水而來的精靈團終于抵達,三人都站起來迎了上去。頭一個蹦下車走進門的“小精靈”身強體壯、肌肉發達、眼神兇狠、頭上無毛……名叫約翰內斯。
“你好林先生。”約翰內斯左手掛著特雷西,右手牽著安娜,斂起眼里的狠勁,小心地問,“最近很忙嗎?你看起來很累。”
特雷西從哥哥手上跳了下來,一眨不眨地看著林衍:“林先生,你病了嗎?”
林衍強撐道:“我很好。”
“騙人。”安娜一點面子都不給,“瘦了好多。”
林衍:“……”
長發小號男孩興奮地跑進來,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沒找到偶像,不滿地問:“穆先生呢?”
林衍:“……”
“穆先生有事要忙。”安德魯出聲解救了面色不佳的Evan,“最近練得怎麼樣?號嘴呢?”
小號男孩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掏出號嘴說:“在這兒呢,亨利先生。”
“很好。”安德魯說,“小號聲部所有成員,半小時后帶上號嘴到我房間來。”
酒店不是該用來排練的場所,孩子們也需要休息為第二天的演出做準備,因此下午的練習主要針對演奏基礎,進行到六點半就結束了。
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和跟過來的學生家長負責照顧孩子們,三位指導老師尋到空檔,湊在一起在酒店的餐廳吃了頓晚餐。
時隔四個月再次相聚,丹尼斯和安德魯都有些感慨:雖然少了一人略遺憾,好在主食終于不再是操`蛋的水果拌米飯了。
可惜林衍看起來并不認同這一觀點。
指揮家對著一盤看上去非常美味的、鋪滿了Mozzarella的Spaghetti味同嚼蠟,吃了二十分鐘連四分之一都沒吃完,似乎覺得這玩意兒還不如水果拌米飯。
丹尼斯輕聲細語地問:“怎麼了Evan?不好吃嗎?”
“Spaghetti不該放Mozzarella。” 林衍低聲說。
“意面怎麼能不放奶酪?”安德魯說。
林衍解釋道:“香料夠了,就不用再加奶酪,奶酪的味道……”
……和食材的香氣很多時候是矛盾的。
男人的聲音在腦中突兀出現,像瑞士高原的夏日天光驟然席卷至林衍眼前。
往事又美又疼,一半是解藥一半是毒品,林衍指尖顫抖,忽然說不下去了。
我在干什麼?他怔怔地想:我又偷了他的臺詞。
丹尼斯:“Evan?”
林衍搖搖頭,掩飾般低頭扒拉了一口意面,半天沒出聲。
丹尼斯還想說話:“你……”
安德魯在桌子下踢了丹尼斯一腳。
林衍并不想在餐桌上失態,但當他意識到自己將穆大廚的臺詞脫口而出時,驀然一陣悲從中來,人生從沒如此這般厭惡過自己。
他偷了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回憶當成愛情,偷了作曲家的《林中精靈》當做慰藉,現在又要恬不知恥地偷大廚的烹飪理論了。
林衍無聲苦笑:我不僅犯了錯,還成了一個偷故事的虛榮之人。
一頓飯吃得沉悶乏味,飯后三人轉戰去了酒店三樓的酒吧。丹尼斯點了杯馬提尼,安德魯要了份白蘭地,林衍拿了罐……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