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柴六聽過嗎?”穆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已經在這兒循壞播放上百次了。”
世界滿目瘡痍,心情擁擠不堪,兩位藝術工作者相顧無言半晌,一同嘆了口氣。
周身煙霧繚繞,身下水波粼粼,兩人盤腿而坐,頗有修仙風范。
夏樹抱怨道:“小小說住得太差,不來探班了。”
穆康:“不來是對的,不然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夏樹:“今晚還這麼睡?”
穆康:“還有別處能睡嗎?”
“沒了。”夏樹說,“晚上水上來了怎麼辦?”
穆康就著煙吐出一口濁氣:“上來了再說。”
夏樹跟著吐出一口煙:“怎麼‘再說’?游出去?”
“游唄,當地人都用游的。”穆康隨口說,“還有煙嗎?再給我一包備用。”
夏樹爬到床頭摸出一包沒拆封的中華扔到穆康腳邊:“萬一我們沒醒……”
“不會。”穆康盯著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我醒得來。”
凌晨兩點,穆詩人和林獄警夢中相會,祭出一刀虐戀,準時叫醒了穆康。
穆康在轟隆雨聲中倏地睜眼,花了三分鐘平復心情、兩分鐘思念林衍、一分鐘適應黑暗、二十秒摸透所在地形勢。
住所水位攀升,已距離床板不過五厘米。
穆康淡定地坐起來:“夏導演。”
夏樹:“……嗯?”
穆康:“我們要被淹死了。”
夏樹本就睡得提心吊膽,一聽這話睡意立刻沒了,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什麼……我`操。”
穆康果斷拿起枕邊的手電筒和手機,下床踩進污水里:“煙呢?”
夏樹往身后一看:“泡水里了。”
穆康嘖了一聲:“算了,走吧。”
兩人艱難邁出棚屋,大雨迎頭澆下,天地間一片漆黑,四周是跨雨而至的嘈雜人聲。姓穆的落湯雞一號被豆大雨點襲擊得眼都睜不開,朝姓夏的落湯雞二號吼道:“我們去西邊的避難處。
”
落湯雞二號:“好!”
落湯雞一號:“其他人呢?”
落湯雞二號:“沒事,我們一路喊過去!”
貧民窟西邊的避難處建在劇組暫存物資的高地上,既難以被水淹,又可以避雨,走過去會途徑所有劇組成員臨時駐扎的棚屋。兩人每經過一座棚屋就一通狂喊,也不管里面睡的是不是自己人,一路喊下來,身后跟了一串手攥手電筒的落湯雞三四五六七八九號。
雨水瓢潑無情,黑暗里跋涉又看不到前路,平常覺得不遠的目的地這會兒怎麼走都走不到,落湯雞軍團各個被大雨打擊得精疲力竭,誰都不想說話。
偏偏有只落湯雞五號特別沒眼力見,隔著雨幕突然高喊了聲:“夏導!”
夏樹:“……”
落湯雞五號:“穆老師!”
穆康:“……”
落湯雞五號百折不撓:“夏導!穆老師!”
穆康朝夏樹說:“人家叫你。”
夏樹只好瞇著眼回頭喊道:“干什麼?”
落湯雞五號:“這里有個人!”
穆康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落湯雞五號著急地嚷道:“有人在水里!是個小孩!”
穆康:“我……操。”
行軍暫停,所有落湯雞都圍了過去。
那是一棟普通本地民居,夜里看不清有多少層。一樓地面水深已過膝,室內陳設簡陋,東邊靠墻擺了一張床,上面孤獨躺著一名女孩。
女孩眉頭微蹙雙眼緊閉,一半長發埋在水里,被手電筒的光一照,像個在夜里出沒的女鬼。
“發燒了。”落湯雞五號是只母雞,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臉,“她爸媽呢?”
同為母雞的落湯雞六號湊到女孩耳邊叫喚了幾聲,得到的反饋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
“別叫了。
”穆康走過去一把將女孩從床上抱起,接過夏樹遞來的、不知從哪兒弄到的傘,言簡意賅道,“走。”
落湯雞軍團冒雨尋獲一名亟待拯救的公主,忽然像加了Turbo似的又有了前進的動力,一幫人呼啦啦往目的地狂奔,腳下的水越來越淺,前方傳來隱約燈光和人聲,避難處終于到了。
說是避難處,其實也就是幾個掛著燈泡的大雨棚,地上或坐或躺了近百人,大部分燈泡都沒電,只有兩三盞在勉力地發光。
它們無法為無家可歸的人們照亮前路,但至少能溫暖黑夜。
穆康抱著女孩走到燈光所及之處,幾個和劇組打過交道的居民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是蘇希爾!”
“你們認識她嗎?”夏樹問,“她的父母呢?”
一位裹著頭巾的中年女子說:“她沒有父母,只有個哥哥。”
“他哥哥叫路易斯,是個了不起的男人,這幾天外出工作了。”一名黑發女孩說,“但是蘇希爾很厲害,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這次不行,她生病了。”穆康換了只手托著女孩,問道,“有醫生嗎?”
幾個居民面面相覷,黑發女孩說:“沒有醫生會來這里的,先生。”
穆康看了一眼夏樹:“手機有信號嗎?”
夏樹掏出手機看了看,沉著臉搖了搖頭。
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們所處的避難處就像咆哮大海中的一座孤島,旁人進不來,島上的人也出不去。
夏樹出了個餿主意:“我們輪著抱?”
“……還是讓她躺著比較好。”中年女子說。
“打個地鋪吧。”穆康說,“衣服或者隨便什麼玩意兒,只要是軟的、干的就行。”
大伙兒問遍了避難處的所有人,東拼西湊出一堆破布爛衫,齊心協力為女孩打了個地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