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怕沒睡醒也能分辨出這是心上人對自己的專屬稱呼,無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手。
穆康第一次在清晨叫林衍起床,缺乏經驗,竟猝不及防被睡著的三歲小朋友抱了個滿懷。
沒睡醒都能抱人,不愧為哄人界獨孤求敗。
穆康摟著又軟又熱的迷瞪版林衍,整顆心像被上輩子約莫是顆糖的林三歲裹了層蜜,連聲音都有點虛了:“林三歲……”
林衍親昵地蹭著穆康的脖子,好半天才“嗯”了一聲,啞聲問:“要起床了?”
穆康:“嗯,我們去看日出。”
林衍迷迷糊糊地問:“有日出?”
穆康:“有,我剛剛研究過了。”
林衍不疑有他,松開穆康掙扎著坐了起來:“好。”
兩人吃完早飯七點走出酒店時,天光已大亮。林衍帶著厚厚的羊毛帽,同穆康路過一間被積雪覆蓋的小鎮民居朝山上走去,笑著說:“日出早就過了。”
“嗯。”穆康爽快地承認道,“我就是想甩掉那幫人,單獨跟你待會兒。”
林衍笑意盎然地看了眼穆康,快步走到前頭,一副小朋友迫不及待想帶路的姿態。
穆康迎著風喊了句:“開心嗎?”
林衍回過身,清晰地說:“開心。”
冬季的阿爾卑斯山只有一種顏色,目之所及無一處不呈現耀眼潔白,連視野盡頭、蒼穹邊緣都被皚皚白雪覆蓋。雪季登山路徑向來無人問津,兩人在海拔兩千米的步道上踏雪而行,耳邊除了風的呼嘯,便只余同路人的呼吸聲。
茫茫天地,透出了一股與世俗勢不兩立的懵懂無知。
在霸道又自私的穆大才子心中,所謂“單獨跟你待會兒”,便是真的要“單獨”到連天地、山川、湖泊、世人都無法覬覦他心愛的阿衍。
此刻滔滔雪意遮擋了所有或真實或虛幻的窺視目光,他志得意滿地牽著林衍,邊走邊得意洋洋地說:“就剩咱倆啦。”
林衍:“嗯。”
穆康伸手把林衍摟進懷里:“冷嗎?”
林衍:“不冷,你好熱。”
穆康:“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來這兒嗎?”
林衍自然而然地說:“因為要‘單獨’跟我待會兒。”
穆康停下腳步,略微驚訝地問:“你看出來了?”
林衍認認真真地說:“嗯,因為我也想,想和你相依為命。”
穆康:“……”
香蕉人林衍中文不好的優勢在這句話里體現得淋漓盡致,穆康傻愣愣杵在原地,霎那被磨去了八分理智。
他怔怔看著越來越近的林衍,隱約聽到愛人在風中說了句“我還想親你”,冷不防被直直推倒在柔軟雪地里,墨鏡掉到了一旁。
唇齒交接的前一秒,穆康腦中浮現出一閃而逝的感嘆:他為什麼總能做到……比我自己更知道我想要什麼。
他們在唯余彼此的雪山上深情擁吻,仿佛天地未開、生命待始,他與他是世間僅有的兩道心跳。
林衍輕輕咬了咬穆康性`感的唇,松開手翻身坐到一邊,穆康意猶未盡地在雪里躺了會兒才坐起來:“這麼大膽,不像你啊林指。”
林衍笑著沒說話。
穆康挖了一手雪,兩三下捏出了個漂亮的心形雪球,遞給林衍道:“給你玩兒。”
林衍眼睛一亮,褐色瞳孔里蕩漾著動人喜悅,如獲至寶般接了過來。
穆康站起來帶上墨鏡:“走吧,前面有個觀景平臺,可以歇會兒。”
觀景平臺設在徒步路線的中段,海拔不到三千米,緊鄰陡峭懸崖,視野開闊,難得的能看到冬天的太陽。
日光與雪山的顏色相差無幾,視線范圍內的單一色彩被天上的太陽、身邊的雪山和遠處的山谷參差分成三個層次,白出了一種不甘寂寞的滋味。
兩人挑了個正中間的位置,掃去積雪坐下。林衍愛不釋手地捧著穆康捏的心形雪球,體溫已經讓它化了一半,冰冷雪水自指縫一滴滴落下,林衍卻不愿意就此放手。
穆康將林衍小心翼翼的神態看在眼里,心想:就是現在了。
他遙望著遠方被冰雪覆蓋的廣袤平原,開口道:“咱們兩年前,也是在雪里……和現在環境差不多,讀到了一個詩人和獄警的故事,還記得嗎?”
林衍詫異地看了看穆康,點點頭道:“記得。”
“你跑去非洲的那兩個月里,我反復做了一個夢。”穆康說,“我是詩人,你是獄警,夢里無論人物還是劇情都特別真實挑不出毛病,老把我嚇醒。”
林衍默然片刻,低聲說:“我們不……”
“我知道不一樣,咱倆是個好結局。”穆康平靜地說,“我只是有時候會想,為什麼我們能有不同的結局?”
林衍愣住了,少見地沒跟上穆康的思路。
“后來我想明白了。”穆康遞給林衍一個安撫眼神,沉聲道,“沉默有罪,而你沒有保持沉默。”
“在獄警和詩人的故事里,一人選擇了旁觀,一人選擇了放棄,獄警兄從沒在詩人面前出現過,詩人也失去了對生命的留戀。”
“可在我們的故事里,十一年前,你出現在了我面前。”
“就像一個節點,從那天起,故事就注定了另一個結局。”
“無論見不見得到你、無論過得多麼惡心矯情,我也沒放棄……”穆康深呼吸了兩下,勉力咽下蜂擁而至喉頭的酸意,“……就是因為曾遇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