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邊,席亭舟伸手試探方星泉額頭的溫度,終于不再燙手。
他仍不放心,拉開抽屜里拿出體溫槍,屏幕顯示三十六度七,懸著的心緩緩落到實處。
靜悄悄把方星泉的手放回被子里,昏睡中的方星泉忽然小狗似的嗚咽兩聲,拽住席亭舟袖子。
“我在。”席亭舟拍拍他的手背,安撫少年焦躁的情緒。
約莫五分鐘后,少年慢慢舒展緊皺的眉頭,痛苦的睡顏逐漸恢復平靜安穩睡去,但抓住席亭舟袖子的手一直沒放。
經此一遭,席亭舟短暫遺忘自己的潔癖,手非但沒抽離,反而回握住少年。
細膩溫熱的皮膚傳遞到席亭舟手心,刻意壓下的記憶漲潮般洶涌席卷大腦,
席亭舟低垂眼睫,抿了抿薄唇,視線落在方星泉過于蒼白的唇上。
前不久,方星泉主動吻了他。
在席亭舟計劃中,接吻排得非常靠后,畢竟考慮到自己連普通的肢體接觸都抗拒,何況接吻如此親密的事。
他甚至設想過,得先做到習慣和方星泉共用一個杯子,達成間接接吻,才可以進行下一步嘗試。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方星泉未能按照他的計劃行事,他自己……也沒有。
席亭舟以為自己無法接受,最糟糕的情況下興許會嘔吐。
但當方星泉吻上來的瞬間,腦中一片空白,胸腔充滿憐惜,不僅沒下意識推開方星泉,還溫柔地撫摸少年顫抖的后背,任人小狗般對自己親親蹭蹭。
心臟柔軟得好似天上的云朵。
注視著少年失去血色的面頰,席亭舟眼前好似蒙上層層濃霧,他常年忙于工作未曾動過感情,工作能力和戀愛能力大概呈反比。
指尖觸碰方星泉面龐,席亭舟目光深邃,迷茫自問:“我是喜歡上你了嗎?”
喜歡這種事,這麼輕而易舉,隨隨便便嗎?
席亭舟懊惱,如果這是喜歡,他不認為如此淺薄的感情足以支撐他與方星泉走過余生,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呢?可以讓他不排斥方星泉的吻,為方星泉放下工作。
——
方星泉的病情穩定后,席亭舟為他請了一位心理醫生,對方是位四十歲左右的女性,知性溫柔,衣著簡約大方。
席亭舟向方星泉介紹她是自己朋友,來醫院做體檢湊巧遇上了,順便過來探病。
“你好,我可以叫你星泉嗎?你稱呼我葉阿姨就好。”葉連婧微笑道。
方星泉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乖巧點頭,“可以的葉阿姨。”
葉連婧隨口和方星泉聊天,內容漫無邊際,時不時拉席亭舟說幾句,壓根兒看不出半點心理醫生的影子。
“叩叩叩——”一位護士敲門。
“席先生,鄭醫生請您過去一趟。”
席亭舟扭頭和方星泉說:“星泉,我去找鄭醫生,你幫我招待會兒葉阿姨行嗎?”
方星泉自然不會拒絕,“好,席叔叔您去吧。”
席亭舟一步三回頭,眼神擔憂,葉連婧打趣道:“這麼不舍,我是會吃小孩兒嗎?”
“席叔叔,我沒事。”方星泉揚起大大的笑容。
“嗯。”席亭舟應聲,走到門口仍不放心地叮囑:“身體如果不適,記得叫醫生。”
目送席亭舟背影消失,葉連婧忍俊不禁,“他把你看得真緊。”
方星泉聞言,唇角微微上翹,被葉連婧眼尖捕捉到。
席亭舟坐在鄭醫生辦公室處理工作,難得心不在焉,效率低得可怕,干脆關掉電腦。
鄭醫生倒了杯茶水放他手邊,“別擔心,心理治療沒你想得那麼可怕。”
“你自己也經歷過。”
提及此,席亭舟眸色微沉,搖搖頭,“他和我不一樣,我沒問題。”
鄭醫生沉默不語,毫無預兆向他伸出手,席亭舟猛地側身躲開,眼神狠厲,“你做什麼?”
鄭醫生表情揶揄,“你沒問題。”
“潔癖不算什麼。”席亭舟反駁。
鄭醫生凝視他,喝了口茶水晃晃悠悠回到自己座位上,感嘆道:“二十年了。”
席亭舟背脊一繃,旋即放松語氣冷淡:“早過去了。”
辦公室陷入安靜,窗外葉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一陣高跟鞋聲靠近,席亭舟回頭迎上葉連婧的視線,“情況如何?”
葉連婧自來熟拉開椅子坐下,開門見山:“實話實說,不大妙。”
伴隨她話音落下,席亭舟面沉如水,葉連婧拿起紙筆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星泉警惕心很強,他估計已經察覺我的身份,態度消極抵抗,你應該看得出他缺乏安全感。”
席亭舟頷首,方星泉行事小心謹慎,按照他們的關系,不說作天作地也應該無所顧忌,可方星泉總在察言觀色,例如自己叫他進休息室睡覺,方星泉選擇坐椅子不敢睡床。
葉連婧用筆尖點了點紙上的幾個字,神情嚴肅,“比起這個我更擔心另一件事,星泉大概有自毀傾向。”
“什麼?”席亭舟臉色劇變,方星泉小小年紀,怎麼可能……
他猛地想起方星泉在睡夢中痛苦掙扎的模樣,心臟刀扎似的疼。
“他如今的心理狀況岌岌可危,如同一個走鋼索的人,亭舟,他很依賴你,你是他腰間那根保險繩,必要時只有你能把他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