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序邊走邊琢磨,從小賣部到他家,不過幾分鐘的路程,他還沒有想明白,便已走回到了自家院門口。
交出醬油瓶后,田序還在思考向家發生變化的原因,奈何他毫無頭緒,只得意意思思地門口問自己的母親:“媽,向叔……是不再經營小賣部了嗎?”
田文靜擰開瓶蓋,將瓶子遞給站在爐灶前看鍋的黃淑華,而后回復田序:“是啊,你向叔病了,現在是向然在看店。”
向然,向叔的兒子,田序是知道的,畢竟對方也曾是他的中學和小學的同學,難怪剛才回話的聲音聽起來相對年輕。
“這樣啊……”田序又問,“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就是今年年初的時候。”田文靜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好像還沒出正月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黃淑華突然開口嘀咕道:“造孽喲。”
田序聽了,不明就里,正要發問,卻被田文靜的嗔怪打斷了:“之前打電話就跟你說過這件事,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啊,記性還不如老年人呢。”
理虧的田序不再出聲,因為母親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他也知道自己平時與家里人通訊的時候態度有多敷衍——沒有認真去聽的話,怎麼可能記得住?
第二章
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田序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陽光穿透窗簾,灑在西廂房的暖炕上。
穿好衣服,鋪好床,田序揉著眼睛走出西廂房。兩條土狗搖晃著尾巴湊上前,抬起前腳搭在田序的腿上,哼哼唧唧地撒著嬌。田序彎腰挨個揉了一把狗頭,然后對兩條狗說自己玩去吧。狗子們不愿服從命令,站在田序腳邊不愿離去。
田序無法,嘆了口氣,在兩條土狗的護送下,走向正房屋。
人推門進屋,不被允許進屋的看門犬便自覺地留在了門外。田序在門口喊了一聲“媽”,卻沒有得到回應。于是他走向東屋,隔著門簾朝屋里喊道:“姥姥,姥爺。”
依舊無人回應。
田序掀開簾子,探頭往里一看,這才發現東屋里面壓根沒人。
大中午的,家里人都去哪兒了?田序轉遍正房屋里的每個房間,又出屋去后院查看,連茅房都沒落下,卻誰也沒找到。他皺著眉頭推開院門,站在院門口左右張望,直至注意到墻頭的紅旗,才想起來家人的去處:大、小北坳村聯合舉辦國慶慶祝活動,小北坳村的村民都去大北坳村看表演了。
不光有表演,還有村宴,喜慶熱鬧還管飯,是村民們非常愿意參與的集體活動。昨晚吃飯的時候田文靜問田序要不要一起去,田序不喜歡湊這種熱鬧,搪塞說自己可能起不來,田文靜也不強求,只說你要是不去參加活動,就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午飯了。
剛過去不到十二個小時,他就把這件事情給忘在腦后了……田序自嘲地搖著頭:我這腦子還真是不如老年人啊。
回到院中,愁眉不展的田序開始為午飯吃什麼而犯愁。
村里沒有餐館,也沒有辦法點外賣,最近的一家餐館在一公里外,不想走過去的話,就只能騎家里的代步車——老年款,最高時速不過10公里,比走著快點有限。
田序不想外出,不僅因為太陽正足,晃人眼睛,更因為他感覺騎老年代步車有些丟人。
盡管這一路上可能也遇不到什麼人,可是他不想冒這個險。
家里不知道還有什麼吃的,田序走進廚房,拉開冰箱,希望能找到一些果腹的食物,哪怕是殘羹剩飯也無所謂。
田序沒吃殘羹剩飯,吃的是他姥姥給他留的包子。
七八來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包子,裝在盆里,用保鮮膜罩上,放在冰箱的冷藏室里。他知道這是姥姥特意給他留的,不是因為祖孫二人心靈相通,而是因為冰箱門上貼著一張紙條,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表明了那是姥姥對他的心意。
田序認得黃淑華的字跡,因為他上小學的時候田文靜不在身邊,姥爺不識字,都是上過幾年學的姥姥在他的作業和卷子上面簽的字。很丑陋的字跡,甚至不如剛學寫字的小學生,田序經常因此而被同學嘲笑,因為他們家長簽的字都比這個好。田序很難過,為此哭過許多次,但是哭過之后他依舊會讓姥姥給他簽字。因為姥姥待他好,因為沒有母親在身旁的田序,只能依靠姥姥和姥爺。
包子皮兒不夠白,褶兒捏得也不好看,和城里飯店買的包子相比,看起來的確不算誘人。但是這并不影響田序吃到肚子發撐——皮兒薄餡兒大的肉包子,個個兒都是他童年回憶里的味道。
具體是什麼味道,田序也說不清楚。大概就是餓到肚子咕咕叫了,姥姥端上來一盤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告訴他“多吃幾個,吃多了好長大個兒”的味道吧。
滿足,無憂無慮,且被人無條件地關愛著,簡而言之,就是:幸福。
幾個包子田序全都吃了,遠遠超過他平時的飯量,結果就是撐得他實在難受,在院里來回來去地繞圈,繞得兩條土狗都發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