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畫蛇添足,他選用了對自己最為有利的說辭,為自己怪異的行為進行辯解。
“哦,那是我爸。”向然轉而看向潺潺流動的溪水,“他身體難受,不想吃飯,也不想吃藥,又說不出話來,只能啊啊亂叫。”
好坦然的態度。相比之下,田序感覺自己過于齷齪了。
“向叔怎麼了?”他問。
向然微微側頭,促狹地睨著田序:“你不知道嗎?”
田序猶豫了一下,最終心虛地選擇了說謊:“不知道。”
向然挑眉,并不相信:“真的不知道?”
“真的。”田序答得爽快,快到仿佛騙過了自己。
“不知道啊……”向然沉吟片刻,再開口時,已變成了一貫輕快的語調,“中風,癱了。”
盡管早已知道答案,但是聽到向然自己說出來,田序還是不禁感慨道:“好好的……怎麼就成這樣了?”
“常年酗酒,氣性又那麼大,”向然無奈地表示,“怎麼可能好得了。”
原來因果早已種下。田序悄悄地觀察著向然的表情:“就你一個人照顧向叔嗎?”
向然雙手插兜,平靜地望著遠方:“除了我,還有誰啊。”
“一邊照顧你爸,”田序問,“一邊經營店鋪?”
“不。”向然說,“是為了照顧我爸,而不得不經營店鋪。”
田序皺起眉頭,無法理解兩者之間有何差別。
向然一轉頭,果然看見田序露出困惑的表情,于是耐心解釋道:“因為我爸癱了,需要有人照顧,所以我就辭了工作,回家來照顧他。沒有工作,就沒有飯吃,正好家里有這個買賣,我就順便接下了,好歹能賺口飯錢。”
他這麼一說,田序就明白了,不過也因此產生了新的疑惑:“村里小賣部的買賣……能養活兩個人嗎?”
“叔叔嬸嬸都挺照顧我家生意的,還有鎮上發的殘障補助,”向然笑得從容,不像是在逞強,“活著不成問題。”
“這樣啊……”田序別開了視線,不是因為頭燈的光束,而是因為向然明媚的笑容。
“田序,”向然轉頭看向水面,“你的竿兒有魚咬鉤了!”
跟著光束的指引,田序看見了上下浮動的魚漂。他糾正向然的說法:“是你的竿兒。”
“給你用了,就是你的。”向然彎腰拿起魚竿,再次遞給田序,“拿著。”
田序猶豫著不想接,向然卻很堅持,直接拽過他的手,將魚竿塞了進去。
“看著漂兒,”向然轉頭將燈光打在水面上,“瞅準時機準備提竿。”
田序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什麼時候提?”
“聽我口令。”
田序握緊魚竿,目不轉睛地盯著抖動的魚漂,等待向然給出提醒。
在小幅度抖動的魚漂,變為大半截漂尾沒入水面的瞬間,向然立即下達指令:“提!”
田序提得干脆,一拃長的小魚脫水而出,跟著魚線一起晃到了田序的面前。
“可以啊!”向然調笑道,“這老道的手法,還說’不會‘,未免太謙虛了吧?”
田序掐住魚線,看著掙扎的小魚,決定不再說謊:“很久不釣了,的確不會了。”
向然:“釣幾次就能找回手感了。”
田序將掛著小魚的魚竿舉到向然面前:“謝謝,還你的魚竿。”
向然不接:“拿著玩唄。”
“不了。”田序婉拒,“太晚了,準備回去睡覺了。”
向然問:“魚也不要了?”
田序勾起嘴角:“肉太少,吃不了幾口,光挑刺了。”
向然接過魚竿,取下小魚,隨手拋回到溪水里,然后對田序說:“想釣了來找我。我這兒設備齊全,包你玩得盡興。
”
田序隨意應了一聲,顯然并未當真。
向然聽出來了,也不打算較真,轉而囑咐道:“以后來店里買東西,要是我不在,你也不用等我回來。要什麼就直接拿,不付錢也沒關系。”
田序不以為然:“你這是在做買賣,還是在搞慈善?”
“都不是。”向然笑道,“我這是在送人情。”
第六章
回家快一周了,田序第一次起得這麼早。昨晚原公司的同事找他,說是他留下的程序代碼有問題,田序幫忙調試了一個多小時。長時間不工作,冷不丁工作一會兒就感覺特別累,忙完他倒頭就睡了,因而沒有失眠到天亮。
起來之后他照例先去正房屋問候長輩,卻發現屋里又是一個人也沒有。田序邊滿屋子找人,邊皺著眉頭思考是不是自己又忘了長輩囑咐過的什麼事。
沒有,應該沒有。昨晚吃飯的時候姥姥和媽就說過多吃點,沒交代過明天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姥爺更是什麼都沒說,吃完就回屋看電視去了。田序沒在院里找到人,就出門去院外面查看。一出院門,他便看見了坐在門旁摘菜的田文靜。
“媽。”田序走過去叫人。
田文靜應聲回頭,看見來人是田序后便自然而然地笑開了花:“兒子,醒啦?”
“嗯。”田序蹲在自己母親身旁,“姥姥、姥爺呢?”
“去村委會領錢去了。”
“領什麼錢?”
田文靜:“重陽節給老年人發的補貼。”
田序一愣,而后羞臊地低下了頭:“我都忘了這茬兒了……”
“嗐,也不是啥特別重要的日子。”田文靜伸手撥開田序額前的劉海,“頭發太長了,都擋眼睛了,回頭去修修吧。
”
田序之前煩得沒心思拾掇自己,原本干練的短發也逐漸變得潦草,前面擋眼睛,后面蓋脖子,頹廢得像個癮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