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實在礙事了,他就用剪刀自己剪兩下,狗啃的似的,好歹是不擋亮了。
“嗯,有工夫的。”田序微微側頭,想著回頭找把剪刀自己解決就行,“您不家待著,在這兒干嘛呢?”
“這不跟你孫嬸兒聊天呢嘛!”
田序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馬扎上還坐著一個人——他家隔壁孫叔的媳婦,李秀芳。
“孫嬸兒。”田序規規矩矩地問候長輩。
“唉!”李秀芳笑著寒暄道,“這是放假了,回家來過節啊?”
田序“嗯”了一聲,不打算和鄰居說太多。
李秀芳也不想糾纏一個晚輩,轉而調侃田文靜:“你兒子專挑你好看的地方隨,長得比你還俊。”
真話假話無所謂,反正是好話,還是一下夸倆人的便宜話,田文靜聽得心里美滋滋,嘴上笑得更得意:“要不老師怎麼從小就夸他聰明呢,機靈勁兒全用在臉上了。”
“回頭再生一胖娃娃,那得俊成啥樣啊!”李秀芳笑著問田序,“處對象了嗎?”
“說是處了一個,也不張羅往家帶。”田文靜看似是在替田序作答,實則是在借機發牢騷,“寶貝著呢,估計是個天仙兒,舍不得讓人來這窮地方。”
田序不接話,湊過去要幫田文靜摘菜,卻被田文靜反手撥開:“哎呀,不用你干這些,回屋歇著去吧。”
“我不累。”
“回頭上班了有你累的。”田文靜干脆將裝菜的盆放到了自己彎曲的雙腿之間,讓田序不好伸手去夠,“這點活兒我自己就能干,哪用得上你幫忙啊。去,聽話,回屋吧。”
田序拗不過田文靜,只好作罷。他起身和長輩們告別,然后轉身進入自家院中,沒走兩步,便聽到身后傳來這樣的對話——
“我還說要是你兒子沒對象,把我閨女說給他呢。
”是隔壁孫嬸兒的聲音。
“你閨女還沒定下來啊?”是他母親在發問。
“可不是嘛!”孫嬸兒聽起來是既焦躁,又無奈,“轉年就二十九了,虛歲都三十了,再不嫁人可咋整啊……”
“哎……現在的孩子們也不知是咋想的,”他的母親跟著對方一起感慨,“我家田序也是,三十多了,不著急結婚成家,天天也不知在忙啥。”
“你家那個好歹還談朋友呢,我家這個連個對象都沒有。”
田序無意偷聽別人家難念的經,也不想知道母親因他而產生,他卻無法替母親解決的煩惱,因此只能默默地加快腳步,繼續當一個裝聾作啞的不孝子。
有些問題避得了,有些問題卻只能直接面對。
起因不過是午飯時分黃淑華脫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話,說樂樂回城之后,就只剩咱們三個老骨頭了,而田序之后接的話,讓飯桌上的三個老骨頭瞬間沒了吃飯的心思。
“我不回去了。”
田福榮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盯著田序。黃淑華和田文靜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然后放下碗筷,慌張地詢問田序是什麼意思。
“城里工作辭了,”田序表現得很淡定,因為他在心里預演過多次眼下的這個場景,“所以不回去了。”
“好好的工作,干嘛辭了呀!”黃淑華急得呼吸不暢,聲音發緊。
田文靜不禁猜測:“是老板為難你嗎?”
“老板沒有為難我,”田序說,“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田文靜又問:“是不想在那兒干了,準備換個地方嗎?”
田序用低頭躲避家人的視線:“哪兒也不去,就想在家待著。”
“什麼叫’就在家待著‘啊……”黃淑華憂心忡忡地嘟囔道,“這麼大的人了,不去工作,家待著算怎麼回事啊?”
一直一言不發的田福榮這時開口道:“不去工作,靠你媽養活你嗎?”
余光接觸到姥爺冷若冰霜的視線,田序驚得呼吸一滯,他吞了吞口水,然后戰戰兢兢地回道:“我有存款,也可以接私活兒掙錢,不用我媽養我。”
田福榮問:“那你媽誰來養啊?”
“我養。”田序的聲音因慌張而微微顫抖,顯得他十分不可靠,“我們這行接私活兒的收入還是很可觀的。”
田福榮對田序的決定不置一詞,只是最后一次提醒道:“你媽可就你這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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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是說你要是不頂用,你媽就沒人能給她養老送終了。田序沒再說話,而是霜打了茄子似的低下了頭,恨不能將腦袋扎進沒吃幾口的飯碗里。
當媽的終究心疼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田文靜見狀,連忙笑著替田序打圓場:“嗐,城里工作壓力太大,歇一歇也好。看把我們樂樂累的,眼窩子都摳進去了。”
黃淑華瞥了一眼田福榮,見自己老伴兒還板著個臉,立刻調轉話鋒,跟著田文靜一起心疼田序:“可不是嘛!瞧把我們孩子累的,臉都嘬腮了。踏實家待著,姥姥給你做好吃的,半拉月就把人給養回來!”
田序的確瘦,但也不完全是累的,更多還是心理的原因。結果都一樣,過程解釋起來太復雜,因此田序吞下了“我不累”這句可能會弄巧成拙的辯解。
田福榮眼不花、耳不聾,也親眼看見了田序的消瘦,因此他冷哼一聲,不再說話,拿起筷子,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