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背后編排他的人是向然,田序沒了顧忌,再見到向然后便向對方攤開手掌,一本正經地索要并不存在的勞務費。
向然被向嘉安折騰得睡不好覺,精神有些恍惚,腦子也不太冷光,一時間沒想明白田序這是演的哪一出,于是笑著反問對方要的是哪一世的錢。
“就是你說我出場費高昂的這一世。”田序說。
向然聽后,恍然大悟。他像一頭入冬后便蟄伏起來的狗熊,不吃不喝。無欲無求,田序的玩笑宛如春天到來時發出的信號,喚醒了向然這頭沉寂許久的野獸。他餓了太久,受夠了孤寂的寒冬,嗅到一點春的味道便得意忘形,說話也忘記了分寸:“錢我可給不起,用肉償可以嗎?”
田序沒有接話,而是詫異得瞪大了眼睛。
向然后知后覺,連忙找補道:“我、我跟你開玩笑的。”
田序依舊是一言不發。向然慌了神,像出了門才發現沒帶鑰匙,上了山才知道自己恐高,點了餐才意識到錢沒帶夠,結了婚才明白自己更喜歡和男人搞。他不是“性別男,愛好女”的異性戀,不會輕易和同性開曖昧的玩笑——他們開得起,向然卻做不到。他不確定田序的性向,但是極低的同性戀幾率,讓他默認田序不是同道中人。
不然怎麼辦?難道要直接問對方“你是不是gay”嗎?性取向這種與工資多少同樣敏感的話題,懂點社交禮儀的人,都不會輕易去觸及。
田序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表現得如此驚訝?他會不會覺得剛才的玩笑太惡心了,會不會因此察覺到我是個變態?向然不敢說話,生怕自己會畫蛇添足,他膽戰心驚地等待著田序作出反應,像一個迷途知返的罪犯,等待著法庭的審判,不求無罪釋放,只希望能從輕發落。
“你……”田序瞇縫著雙眼,像在市場買菜一樣,上下打量著向然,“有一百二嗎?”
聽口氣不像是在問歲數,也不像是在問身高,畢竟向然這兩項的數值和田序差不太多,又與他問的數字相差甚遠。不是年齡和身高,那就應該是在體重了。向然干笑道:“小瞧人了吧?我這兒將近一米八的身高,連一百二十斤都沒有,那還有人樣嘛。”
你以為你現在有人樣啊?泛青的眼框像是被誰打了兩拳,打得還特狠,讓整個眼窩都凹下去了;粗糙暗淡的臉色看起來還不如長期臥床的沈嘉安,因削瘦而凸顯的鼻梁和顴骨,宛如貪玩的孩子,明知自己已經長高長大,穿不下小時候的衣服,還要用力往里塞,一副不把衣服撐破誓不罷休的架勢;下巴尖可削泥,脖子皮薄如紙,仿佛低頭便會見血,擺頭便可折斷。
田序收回自己過于直白的目光,低頭感慨道:“剔除骨頭,也不過百十來斤的肉。據說最近豬肉很便宜,我估計你這樣的拉出去賣,都不夠屠宰費的,用肉償的話實在是太虧了。”
向然聽后,不禁松了一口氣。盡管他對田序沒有聽出他玩笑的本意感到有些遺憾,但是向然更多的感受還是慶幸:幸好田序是個有點粗神經的直男。
“你這又是分尸、又是殺豬的,到底在城里干的是什麼買賣啊?”向然斜睨著田序調侃道,“不會是法醫兼屠夫吧?”
“我是幫工加債主。”田序輕笑,“你的一句玩笑,差點害我身敗名裂——雖然我在村里也沒什麼名聲。
”
什麼玩笑?說要給你肉償抵債的玩笑嗎?向然目不轉睛地盯著田序,眼睛了寫滿了驚慌與恐懼,像一只被嚇得忘記逃跑的貓咪。
田序見狀,蹙眉問道:“你怎麼了?剛說完,就忘了自己之前是怎麼編排我的了?”
我編排你什麼了?編排你當我男人,跟我睡覺嗎?向然緊張得眨著眼睛,頻率快到宛如暴雨行車中開啟的雨刷器,看的田序直鬧心,生怕他閃到眼皮。
“你是真忘了,還是在故意裝傻?”田序問。
“真不記得了……”向然感覺聲帶就像一根被拉緊的皮筋,導致他說起話來十分苦難,“我……說什麼了?”
田序盯著向然,像課堂上點名讓學生作答卻被告知“我不會”的老師,試圖用自己銳利的目光分辨出對方到底是在說謊還是真的沒學好。奈何田序這名老師的眼神不大好,看形還可以,看意就有點困難了。
看了半晌,他也沒出來什麼端倪,只是在觀察向然表情的時候,發現他左前額靠近太陽穴的部位有一塊黃豆大小的凹陷,看上去像痘印,可向然臉上又只有這麼一塊明顯的疤痕。
察覺到田序視線有所轉移,被瞅得有些局促的向然慌忙問道:“怎、怎麼了?”
“你這里,”田序抬手,指著自己左側太陽穴的位置,“有塊兒疤。”
向然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左前額,在觸碰到那個小凹陷之后,輕輕“啊”了一聲,隨后從容笑道:“小時候我爸打的。”
“你爸打的?”田序表現得很詫異。
“我爸打人,在村里不是什麼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