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完全冷靜的身體,還有始終躁動的心,騷擾著向然,讓他無法作出冷酷的回應。
“也沒想好呢,是嗎?”
“田序,我——”
田序打斷向然:“我幫你看店吧。”
“不用。”向然婉拒,“本來也賺不了多少錢,沒必要耽誤你的時間。”
“耽不耽誤是我說了算。”
向然無言以對,因為田序說得在理。
“我在家待著也沒事干,他們天天對著我也覺得鬧心。”田序說,“在你想好怎麼處理店鋪之前,我先替你盯著。”
除了“謝謝”,向然暫時想不到其他言語。
“不著急,你慢慢想。”田序提醒道,“還有‘我該怎麼辦’這個問題。”
向然慌忙抬頭,對上了田序的眼睛,震懾于里面蕩漾的水光,失去了狡辯的力氣。
“別那麼著急給出答案。”田序說得很輕,輕到向然認為那或許是幻聽,“算我求你……”
第三十五章
小北坳村的村民以為向家小賣部易了主,易給了田家的外孫子。他們詢問新主人店里的情況,新主人卻表示店主還是向然,他只是在這里幫忙看店。
“店小二啊。”村民們調侃。
田序笑而不語,心說本來可以成為老板娘,如今怕是連店小二都不如了。
到了周末,村民們發現田序所言不假:又是向然在店里坐鎮了。
田家小子太悶了,不愛說話,村民們打聽不出來什麼消息。換作向然就不同了,三兩句的工夫,他們便知道了田序幫忙看店的原因:向然去上班了。
“以后就讓田序過來幫忙看店啦?”村民們是好奇多于擔心,反正也幫不上什麼忙,問兩句又不至于讓向然掉塊肉。
“暫時先這樣。
”向然不是在敷衍人,而是他自己也沒想好答案。
“多累啊,”外人的關心多是假客情,顯得他們好似真熱情,“平時上班,周六日還得坐這兒看店。”
“不累。”向然笑道,“為人民服務,是我的榮幸。”
田福榮不理解田序為什麼要去給向然當催用。小癟犢子對他而言就是汽水瓶的瓶塞子,專門賭氣用的。田福榮奔八十的人了,自知氣性大,血壓還高,他想多陪老伴兒幾年,又實在納悶田序的想法,最后只得打發黃淑華去問田序到底是咋想的。
黃淑華嘴上說著不樂意,要問你自己去問,腳上的動作倒是很誠實,徑直朝西廂房走去,畢竟她自己也好奇。
田序的口風與向然一致:暫時幫忙而已。
“那你自己的營生怎麼辦?”黃淑華問。
“不耽誤。”田序說,“只要有電腦,我在哪兒都能賺錢。”
這話倒是不假。田序足不出戶,每個月也能有幾千元入賬。黃淑華看過相關的轉賬記錄,她只是擔心這錢來得是否正當,卻從未真的擔心過田序賺錢的能力。
“那你平白無故去給他看店,”黃淑華嘟囔道,“算怎麼回事嘛。”
“幫朋友忙而已。”田序說,“我也不是白干,向然給我錢的。”
田序這話就是在胡扯了。向然的確說過要給他一部分錢,但是田序沒要。
“這是我自己主動攬下的活兒,白干我也樂意。”田序苦笑一下,沖著向然說,“再者說了,我出場費那麼高,這點兒錢哪兒夠啊。”
他希望向然能夠接住他的玩笑,像以前一樣。然而向然只是為難地看向別處,回說那就別干了,反正也的確掙不了幾個錢。
這不是田序想要的回應。田序也知道:他很難從向然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復,此番行徑無非是在自討沒趣,自取其辱。就像他騙黃淑華一樣。
老太太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是活了七十多年,吃過的鹽比田序走過的路還多——田序有多了解代碼,她就有多了解市價。一家開在百余戶村民的農村小賣部,一天能賺多少錢,黃淑華不用掐指頭,隨便估算一下就能猜出個大概。
“那能有多少錢。”黃淑華撇嘴不屑道,“拿個仨瓜倆棗的,就給人當長工,還不如一分不拿,說你是樂于助人呢。”
“您說得對。”田序順坡下驢,“我回頭告訴向然,說這錢我不要了。”
黃淑華猛地拍了一把田序的手臂:“你跟錢有仇啊!”
田序揉著被拍打的地方,不算很疼,就是有點麻,心說我跟錢沒仇,但對它也不是特別渴求。
“我不是讓你拿人錢,也不是讓你不拿人錢,”黃淑華直截了當,不再期待孫兒擰巴的理解能力,“我是希望你別再干這事兒了。”
原來不是錢的事兒,而是干不干的事兒。于是,對話又被田序拉回到了最初的起點:“我就是幫朋友的忙,沒把它當工作。”
“那這個忙要幫到什麼時候啊?”黃淑華問。
田序也不知道,因為向然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置小賣部,還有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提及此,他心亂如麻、焦躁不已,瞬間沒有了應付長輩的耐性,于是搪塞回說“您就別管了”,隨后便成了鋸了嘴的葫蘆,再也不愿開口多說一個字。
黃淑華見狀,也不再過多逼問,帶著模棱兩可的答案,回去向她家老爺子交差了。
向然的態度宛如早春的天氣,時冷時熱,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