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車停在機場,理所應當是我送林霧秋回酒店。他看起來有些抱歉,說今天麻煩了我太多。
“怎麼會,我也玩得很開心。”我說。
林霧秋松了一口氣,不太確定地問:“真的嗎?”
“真的。”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
林霧秋微微垂眼避開我的目光,說:“還是很謝謝你。”
路上或許是受靜謐的環境影響,我和林霧秋都沒有再說話,等到了酒店,我正要下車和他道別,道路另一邊緩緩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我們不遠處。
侍者迎上去幫忙拉開車門,副駕駛座上下來一個人,肩寬腿長,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
宋禹川。
第5章
宋禹川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兩秒,然后淡淡移向林霧秋。
他經常是這樣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笑一下能要他的命。
林霧秋沒有過去找他的意思,宋禹川更不可能主動過來,于是氣氛突然變得很奇怪,我們三個外加一個酒店門童,一時都停頓在原地。
最后林霧秋打破沉默,對我溫聲說:“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
“嗯,好。”我主動擁抱了他一下,“再見。”
夜里有些冷,林霧秋身上卻是暖的,我沒有抱很久,畢竟人家有家室,太親昵總歸不好。
即便如此,宋禹川的目光還是像劃破空氣的冷風,從背后森森地吹向我。我放開林霧秋,說:“快回去吧,晚安。”
林霧秋對我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晚安。”
我坐進駕駛座,緩緩發動汽車,后視鏡里依然能看到宋禹川的身影。
酒店古老的庭燈散發著柔和的暖黃色光線,他站在燈下,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別處。
直到林霧秋走到他身邊,他才收回目光,兩人一前一后回到酒店,身影消失在門后。
難道因為此前一直是朋友嗎……我在宋禹川和林霧秋身上看不到愛人的樣子,這讓我覺得很沒意思。
我寧愿宋禹川愛一個人愛得要死,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不許別人看更不許別人碰,那樣會讓我更感興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高興點到即止,人依然是理智的。
誰想看他理智。
無聊。
我打了個哈欠,收回目光專心開自己的車。
第二天早上,我感冒了。
準確來說從夜里開始發燒,我不愿意動彈,拉起被子蒙住腦袋繼續睡,第二天迷迷糊糊聽到電話鈴聲,我憑借本能摸到手機按下接聽,里面傳出一道清冷而溫和的聲音:“小祁,你起床了嗎?”
好耳熟……我燒得糊涂,想了好幾秒才想到聲音的主人是誰,是那位被展廳老板愛得要死、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不許看更不許碰的寶貝,時教授。
他是我導師的朋友的學生,所以我勉強能套近乎叫一聲學長,也多虧了他,我才能用可以忽略不計的租金租用他的展廳。
“時教授……”我渾渾噩噩地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厲害,“有事嗎?”
那邊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地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咳咳……”
我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生病了,腦袋暈乎乎的,整個呼吸道像被什麼東西堵住,身上蓋著被子也覺得冷,后背出了一層薄汗。
時教授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擔心:“小祁?”
“我沒事,我好像感冒了……”
我不確定自己現在燒得多嚴重,出國之后習慣了小病自己扛,大病聽天由命,一般來說只要死不了,吃點藥睡幾天就好了。
時教授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好像是要幫我叫醫生,我神志不清地說不用,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
過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門。我覺得煩,把自己團成一團窩進被子里,然而外面的人鍥而不舍地敲,我怕鄰居阿姨被引來,只好下床趿著拖鞋去開門。
沒想到門外不只是醫生,還有時教授和林霧秋。
我懷疑自己燒壞腦子出現了幻覺,怔怔愣了幾秒,說:“學長?你怎麼……”
“早上去買咖啡,剛好聽到你們打電話。”林霧秋說,“先進去讓醫生看看。”
“哦……”
我身上裹著被子,行動遲緩,盡管燒得昏昏沉沉,還是分出一絲絲意識想:幸好我剛搬來不久,還沒來得及把房間弄亂……
回到臥室我一頭栽倒在床上,醫生戴上聽診器幫我看病,時教授和林霧秋等在一旁。兩人看起來都很擔心,仿佛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癥。
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迷迷糊糊地想,就算真得了什麼絕癥,臨走前兩個大美人陪在身邊,也算不虛此行。
可惜都是別人家的。
我還記得那個討厭的展廳老板跟我說,別被時教授的外表騙了,他在家里像只高冷的貓,很難養。
當時我故意說:“我就喜歡難養的。”
然后那天,我得到了一杯焦苦的藿香正氣水味咖啡。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容易胡思亂想,我從眼前的時教授想到藿香正氣水,又想到這幾年林林總總生過的病、吃過的藥,還有那些混沌難眠的漫漫長夜,酒精和咖啡因,塔可夫斯基和平克弗洛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