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的眼皮劇烈地跳了起來。
他上下將人打量一遍,一旦發現他不是俞見,再看他就覺得破綻百出——這身衣服根本不是他給俞見買的那一身,只是乍看上去非常相似罷了,它們是同一個品牌,細節處卻不盡相同,他給俞見買的衣服都是專門定做的,市面上買不到一模一樣的款式。
俞星時的樣貌和身高和俞見極為接近,因此衣服的尺碼和鞋的尺碼都差不多,加上今天下雨,天色很暗,再借這漆黑的大傘一擋,昏暗光線制造出的氛圍感居然真將他騙了過去。
他伸手一把拽下俞星時的眼鏡,舉在眼前看了看。
平光的。
他冷笑一聲,將眼鏡別在對方衣領上,再看他的臉。
這小子,化妝了。
俞星時和俞見最明顯的區別,大概是眼型。
俞星時是標準的狗狗眼,眼角輕微下垂,而俞見更偏向于鳳眼,眼角是上挑的。
為了扮得更像俞見,他居然畫眼線上挑了眼角,再用眼鏡一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他用力掐住他的下頜,估摸著這小子除了眼線還上了別的妝,不然不可能這麼像俞見,皮笑肉不笑道:“今天下雨,也沒把你這妝淋花了。”
俞星時被他掐得嘟起嘴,認真地說:“不會,我用的防水的。”
聞硯連額頭的筋都開始跳了。
“閉上你這張嘴,”他說,“既然要假扮俞見,那就給我扮得像一點,別用這張俞見的臉說這些違和的話。”
俞星時被掐得眼淚汪汪的,可聞硯又不準他眼淚汪汪,他只好忍住眼淚,用一種非常委屈的眼神看著他。
他用俞見的臉露出這樣的表情,簡直讓聞硯目不忍視,迅速撒開手,有些嫌棄地在他袖子上擦了擦。
俞星時目瞪口呆:“聞先生,這衣服……好貴的!”
聞硯皺眉:“不是說了讓你閉嘴?”
俞星時只好把傘遞給對方,騰出手來在自己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不會再說話了。
聞硯看向他始終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冷笑道:“你該不會還買了花吧?”
俞星時沒吭聲,將藏在身后的白菊捧到身前來,鄭重地放在了俞見墓前。
聞硯啼笑皆非。
這小子居然還知道俞見是他小叔。
現在他小叔死了,他要給小叔的愛人當替身,還專門打扮成小叔的樣子來給小叔掃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腦子里缺根弦嗎?
他看向那束白菊,和他的白玫瑰并排放在一起,很快被雨絲打濕了。
怪異,說不出的怪異。
俞見生前是大學教授,很有威望,每年都會有不少人來給他祭掃,可聞硯不喜歡俞見墓前有別人的東西,他只想跟愛人獨處。
所以他每次都來得很早,趕在所有人之前,如果有人膽敢比他更早,那他就讓工作人員把花處理掉。
這是俞見的墓,他不允許別人沾染。
現在眼前這束白菊礙眼至極,俞星時竟敢當著他的面把花放下,簡直是在他雷點上蹦迪,他忍了又忍,忍到眼角都開始抽動,才忍住沒有將它一腳踢飛。
緊接著他注意到了這束花的包裝。
眼熟,雖然和他的白玫瑰用的不是同一種紙,但是包裝的手法接近。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去花店取花時,看到有幾束打包好了的花,其中一束貌似就是這束白菊。
居然是跟他在同一家花店訂的?!
聞硯最討厭跟別人用同樣的東西,更討厭用別人用過的東西,這個毛病從少爺時期一直延續到現在,他發現這束花跟他的花出自同一家花店的瞬間,幾乎出離憤怒了。
他眉宇間陰沉得快要滴水,就如同這陡然增大的雨勢,他攥緊雨傘,直接繞過俞星時,快步向墓園外走去。
沒了雨傘的遮蔽,俞星時瞬間被雨珠砸了個劈頭蓋臉,他一臉懵逼地看向聞硯的背影,完全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不是讓他不準說話嗎,他已經沒說話了呀!
俞星時手足無措地在原地僵了幾秒,還是決定追上去,好在他腿長步子大,追上聞總不算費力。
可聞硯明顯不想等他,也不給他打傘,他身量又比聞硯高上不少,只得微微彎著腰,努力往傘下擠。
他很想問聞硯為什麼突然生氣,可又不能說話,只好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他,后背都被雨水打濕了。
兩人就這樣同撐一把傘離開了墓園,到停車場時,雨已經下得非常密集。
聞硯把傘扔還給他,拉開車門徑自上車,順手就把車門反鎖了。
他一腳油門把車轟出了停車場,只見俞星時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幾秒,突然拔腿狂追。
但人怎麼可能跑得過車,車子一開上大路,瞬間就把青年遠遠地甩在了后面,俞星時又不死心地跑了一陣,終于停下步伐。
聞硯從后視鏡里看向那個被他殘忍甩下的人,簡直像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他的身形漸漸模糊在雨幕里,越來越小,越來越淡,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在視線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