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椋把那把復古的大黑傘往鞋架上一扔,隨后把自己扔進沙發里,憂愁地長嘆了口氣。
“哎喲喲喲喲喲,”陳元像只小麻雀一樣啾啾著拋下等著他四排的隊友,自以為輕靈地來到他身邊,一屁股把沙發坐出一個坑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把我們陛下愁成這樣兒?”
“純元吶,”薛椋抱著個枕頭沉吟了一會兒,實在是不吐不快,糾結道:“我懷疑我老板……可能是個gay。”
陳元一蹦三尺高,腦內立刻串聯起一出情節跌宕的狗血大戲,抓著薛椋肩膀瘋狂搖晃:“你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看上你了,要潛規則你?是不是揚言如果你不答應他就讓你在相聲界銷聲匿跡!他爸爸知道這個消息了嗎?什麼時候來咱們家砸支票本?”
“皇后,以后少看點腦殘小說吧,你的腦漿子經不起太多摧殘了。”薛椋頭昏腦脹,“我不能確定,只是猜測。有個男的可能喜歡他,今天攔著我說了幾句話,好像是把我當成老板包養的小蜜了。”
陳元“噫”了一聲:“那這誤會可大了。我們鷯哥頂天立地、鐵骨錚錚的直男,坐擁三千后宮佳麗,區區一個霸總,沒個上億身家,還想高攀我們鷯哥?呸!”
薛椋涼涼地提醒他:“上億了。”
“哦,上億了,”陳元說,“上億的話我覺得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先讓他拿個愛的號碼牌吧……”
薛椋掄起抱枕,將他結結實實地砸進了沙發縫里。
“哎,說正經的,”陳元在沙發縫里伸出一只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們老板該不會真在外頭暗示過什麼吧?或者對你表示過類似的意思?”
“怎麼可能,”薛椋說,“面試時說好了只做助理,賣藝不賣身,簽過正規勞動合同的。再說老板也不是那種人……”
他還待說下去,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薛椋看了一眼,說了句“我老板”,朝陳元做了個手勢,起身回房間接電話去了。
腳步聲漸遠,未關緊的房門里傳來他朗潤柔和的聲音,嗓音沉沉,全無往日鋒芒。卡在沙發縫里陳元支楞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動靜,瞇起眼哼出一聲冷笑:“被小妖精勾的魂兒都飛了,還跟我在這兒裝相。呵,男人。”
第3章
雁翀在電話那端問:“到家了嗎?”
“嗯,已經到了。”薛椋站在臥室窗前,注視著玻璃上蜿蜒的水流,問:“還沒睡?”
“睡不著,”雁翀說,“但我明天有個重要的會要開。你隨便說點什麼,或者讀兩頁書,給我催個眠。”
雁翀前幾年忙于事業,壓力太大,有點輕微的焦慮和抑郁癥,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只能靠安眠藥續命。然而薛椋來后不久,有一天晚上他跟車送雁翀回家,路上隨口閑聊,竟然活活把雁翀給說睡著了。
一個比褪黑素還管用碎嘴子,這就是薛椋在雁翀眼里最大的價值,也是為什麼雁翀能容忍他偶爾的不靠譜和逾越直至如今。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窣響動,片刻后薛椋說:“有了,《笑傲江湖》,就這本吧。還挺應景的。”
雁翀:“……”
他就知道薛椋這貨嘴不饒人,小心眼還記仇,姓祝的欺負到他頭上,他轉過身就拿始作俑者來出氣。
薛椋照本宣科地讀道:“岳不群轉過頭來,向令狐沖上上下下的打量,過了好一會才道——”
他故意沉下嗓音,活靈活現地模仿威嚴端方的中年人:“沖兒,你這次下山,犯了華山七戒的多少戒條。”
雁翀多少年沒體會過這種被班主任點名的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估計自己得做一宿噩夢,趕緊叫停:“咳,沒大沒小,占誰便宜呢?換一個。”
薛椋壓不住的笑聲從聽筒里飄過來。
那聲音如同絨毛拂過耳根,似乎帶著溫熱的觸感。薛椋見好就收,書頁嘩嘩翻過,這回找了一章正經的《比劍》來讀。
“泰山派一名老道朗聲道……”
雨聲漸息,時近凌晨,外頭敲鍵盤的聲音已經停了,可薛椋卻好似感覺不到困意似的,仍在一字一句地仔細念書。
“……令狐沖轉過頭來,向西首瞧去,耳中忽然傳來細若蚊鳴的聲音:‘沖哥,你是在找我嗎?’”
雁翀已經睡著了,于半夢半醒之際聽見自己的名字,模糊地“嗯?”了一聲。
薛椋又輕又低地說:“睡吧,晚安。”
接下來幾天薛椋都沒有再見到雁翀。算上他這個實習生,雁總手下一共三個助理,工作上的事情通常都由大秘周文斌一手操持,薛椋只需要幫著整理幾張表格,做個PPT,像普通實習生一樣端茶倒水、跑腿打雜就行了。
薛椋原以為自己只是個打雜的碎催,現在看來,他的真正定位應該是老板出去應酬時跟在后面拎包的小白臉。雁翀的前兩個助理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有些場合并不適合帶在身邊,而實習生年紀小又沒經驗,遇到難以應付的場面拿來堵槍眼再合適不過,反正臨時工背鍋已是國際慣例,事后只要補償到位,他也不會出去亂說。
他以前懵懵懂懂,只覺得雁翀對自己特殊,卻一時沒想到這上頭,直到那天姓祝的一語點醒夢中人,薛椋才后知后覺地咂摸出了一點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