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竟然已經開始患得患失了。
冷靜一下,王德全對我來說也只是相親對象而已啊,天天早睡早起!用中老年表情包!名字還這麼土!難道真要跟他過一輩子嗎!
當初我看到這個活不過五集的名字,可是篤定我們絕不能成的!
啊好煩,為什麼我要坐在中醫診所里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問題啊。
大廳兩邊都是寬敞的休閑區域,設有沙發座椅和雜志架,前臺助理見我沒有掛號的意思,也不催我,還倒了杯檸檬水過來,順便遞上一本宣傳手冊,告訴我有需要就找她。
我在沙發上坐著,心不在焉地翻著小冊子,尋找王德全的名字,想看看他的主治方向。
一遍翻過去,沒有。兩遍翻過去,沒有。三遍……
等等,我在這兒糾結半天,是不是壓根來錯診所了?
我這才打電話給王德全,問他們鶴松堂一共開設了幾個診所。
“只有一個啊。”他說,“你是不是要過來?”
我說已經到了,正在大廳。
他留下一句“我現在出來接你”便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王德全大步從里面走出來,腳步虎虎生風,白大褂后擺飄飛,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我頓時把剛剛的疑慮拋到九霄云外了。
名字土又怎樣,中老年表情包又怎樣,早睡早起又怎樣,可是他帥啊。
這氣度導演能安排他活不過五集嗎?
王德全在前臺助理那兒簽了個名字,加了個號,便帶著我往他診室走。
我手里還拿著宣傳冊,好奇問道,“王哥,你的名字怎麼不在這上面?”
他低頭看一眼,篤定道,“在上面啊。
”
“真沒有。”我展開給他看,“在哪兒呀?我翻了好幾遍也沒找到。”
王德全停住腳步,推開左手邊一間診室的門,把我讓進去坐下,拿過宣傳冊,刷刷刷翻到某一頁,放回到我手里。
我定睛一看。
“王臨淵。主任醫師,中醫博士,畢業于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系,師從××教授,擅治內、婦、兒科疑難雜病……”
“可這不是你啊?”我不明所以。
“嗯?”他探過頭來看了一眼,“你不知道嗎?那大概是介紹人忘記告訴你了吧,畢竟大家平時喊我德全習慣了。”
王德全從皮夾里拿出身份證給我看,赫然“王臨淵”三個字一分不錯,“我身份證和醫師資格證這些上面,使用的姓名跟平時是不一樣的。”
我沉默了。
“所以……為什麼你要用兩個不同的名字?曾用名嗎?”
“準確地說,臨淵是我的名,”他理所當然地說,“德全是我導師取的字。老派人的作風,名只有父母長者才能喊,平輩之間一律以字相稱。上學的時候,我們師兄弟都有導師給的字,慢慢叫開了,叫習慣了,就一直延續下來了。”
“……”
說起來……他師從的××教授的確是幾乎家喻戶曉并且你不好意思問現在是活著還是已經作古了的人物,這個做派似乎可以理解,只是難為王德全頂著這個充滿歷史年代感的字這麼多年。思及此,我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微妙而同情了起來。
“其實王哥,”我試探著問,“你有沒有跟你老師提過……能不能換個更,呃,與時俱進一點兒,不,就是更普通一點兒的字?”
“我提過。”王德全認真道,“‘德全’出自《內經·素問》里‘所以能年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按照歧伯的說法,符合天道者才叫‘德全’,我問導師這是不是有點兒太大了,但他說,‘臨淵’是危之象,所以取‘德全不危’之義,很貼切,不用改。
”
我迷惘地點頭,“啊,這樣啊。”
他卻忽然露出了謎之微笑,“其實在我們這些學生里,我導師一直是最偏愛我的。看出來了嗎?”
“……應該是……看、看出來了吧。”我目瞪口呆,思索良久,終于小心地開口,“總之……你們高興,就好。”
26.
王德全給我把了脈,看了舌象等等,并沒有檢查出太大問題,只是有點氣虛,大半源于現代人的通病,長期不規律的熬夜作息。
他又問我,病情具體癥狀,是從什麼時候察覺的,是否有過一些不愉快的過往經歷。
他的聲音太溫和,低沉地觸在耳膜上,令我情不自禁地產生了“好像也可以把心底包袱跟這個人講講”的安全感。
我跟他傾訴兒時那段模糊不清的記憶,以及比那更沉重的,這些年來父母的小心翼翼和無條件放縱,所給我帶來的心理壓力。
也忘了自己是來看病,漸漸打開話匣,乃至我的出柜,戀愛,爭吵和分手,還有對同性戀這個圈子混亂現狀的厭惡和失望,都一股腦地講給他聽。
王德全沒有催促,也不加評價,只是以一貫平和的態度,從頭到尾耐心做一個聆聽者。
“……他這麼一說,畢竟人都是有痛腳的,雖然我知道很幼稚,但是一戳還是忍不住要跳起來,一沖動就給你打了電話。就這樣了。”
收住話頭,我搓了搓臉,心里似乎突然敞亮了許多。
從前看的那個心理醫生,聽了我的講述,總喜歡拆開了,條分縷析地分析給我聽。
然而我并不喜歡那樣被理性分解的感覺,也不想要他人以一些陳詞濫調的建議來對我指手畫腳。